沈明江下了马,目光在各处帐篷上逡巡一圈,问薛慎:“昭昭在哪个帐篷?”
薛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帐篷帘子陡然被掀开,沈幼莺不顾流云拂翠的阻拦,从帐篷里小跑出来,顿住脚步,泪眼婆娑地看着沈明江:“爹爹!”
她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那里,若不看已经有六个多月身孕的小腹,模样一如沈明江离家之时。
但如今她挺着肚子泪眼朦胧地站在那里,朝沈明江看过来,却比小时候委屈撒娇还要让沈明江心疼。
他的女儿娇.小柔弱,还怀着身孕,却为了寻找父兄的踪迹,不远万里寻来。
然后是沈明江这样的铁血汉子,也不由红了眼眶。他大步走向沈幼莺,轻手轻脚地将人揽进怀中,沙哑着声音道:“昭昭受苦了,爹爹来了。”
沈幼莺像小时候那样伏在爹爹怀中,眼泪控制不住的滚滚落下。
她哽咽了许久,才终于能开口说话:“爹爹一句话没有留下就来了吐蕃,我在京中担心了好久。”
沈明江听得内疚,虽然初衷是不想拖累女儿女婿,但此时听着女儿的哭腔,还是歉疚道:“是爹爹不对,爹爹给你道歉,让我儿担心了。”
沈幼莺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四周还有其他人,不好再如此小女儿情态,擦干了眼泪从爹爹怀中退出来,笑中含泪道:“我还以为要等孩子出生后才能见到爹爹了,幸好。”
幸好她坚持跟着一道来了。
沈明江看着她过于突出的腹部,伸手想触碰又怕自己粗手粗脚伤着她,收回了手问道:“算算日子应该也就六个多月吧,怎么这肚子瞧着像要临盆了一般,比你娘亲当初怀你时大多了。”
沈幼莺的母亲当初就是因为难产伤了身体,后来再怀沈幼莺时,沈明江对此颇为注意。
眼下见沈幼莺的肚子比妻子当年生产时还大,沈明江的表情就担忧起来。
沈幼英闻言垂首看了看高高鼓起的肚子,掌心轻轻抚了抚,解释道:“大夫说我这一胎很有可能是双胎,所以肚子才比旁人看起来大一些。”
沈明江神色一惊,声音都有些变调:“竟是双胎?”
他的神色既喜又忧:“双胎好,若是一儿一女,正好凑做个‘好’字。就是生一个已经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再生两个,可能承受得住?”
沈幼莺抿了下唇,看了薛慎一眼,说:“王爷也是担心我生产不易,早早就已经让大夫开始为我调理身体,为日后临盆做准备。”
沈明江听女儿如此说,赞赏地看了薛慎一眼,神色倒是比之前薛慎救他脱困时还要和蔼可亲。
“好,好,你好好养着,缺什么爹爹都给你找来。”
沈幼莺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道:“女儿没有什么缺的了,爹爹不必担心。我让流云早早准备了接风宴,现下热一热就可以吃了。爹爹先随我进屋歇一会儿,用些酒菜?”
沈明江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我和王爷还有事要议,饭菜就摆在这外面,免得在屋里吵着了你。你有孕在身,不必理会我们,早些去休息。”
但沈又因若是听话,今晚就不会等到深夜里。她拉着沈明江进屋,道:“爹爹和王爷在外间议事,现在我也睡不着,等累了我自会去里面歇息的。”
沈明江拗不过女儿,只能神色无奈地同她进了屋。
沈幼莺吩咐流云和拂翠将饭菜摆上来,沈明江这两日也确实没有好好好好吃过一顿饭,见沈又因坚持,便也不再推脱,一边吃饭一边和薛慎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沈幼莺则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听他们讨论,脸上是全然轻松满足的笑容。
薛慎一边和沈明江说着话,一边分出心神注意着沈幼莺的状态。
正说着话时,就见旁边的沈幼莺撑着下巴,脑袋开始一点一点。
他陡然打住话头,朝沈明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一旁打瞌睡的沈幼莺。
沈明江看见打瞌睡的女儿,也跟着收了声,一张严肃的方正脸孔罕见地带上了柔情。
薛慎用口型对他道:“我先抱昭昭去榻上睡。”
沈明江也用口型无声回答:“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薛慎安顿好了沈幼莺,让流云和拂翠进来收拾了饭桌,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外面,沈明江正和其他亲兵一起喝酒,瞧见他出来,才招了招手。
薛慎刚过去,就见沈明江扔了一个酒坛子过来。
他利落接住,沈明江举起手中的酒坛,朝他晃了晃:“原先将昭昭交给你,我是不太放心的。但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你把昭昭照顾得很好,比我这个爹爹做的好。”
他说着做出个敬酒的姿势,对薛慎道:“这一坛酒敬你,不是以岳父的身份,而是单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感谢你将昭昭照料得很好。”
薛慎神情一动,拍开酒封痛饮,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岳父特意见我,倒是见外了。”
沈明江哈哈大笑,揽着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将他郑重地介绍给追随自己多年的亲兵们。
*
次日是个雨天,沈幼莺睡得晚醒的也晚,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迷迷糊糊之中被吵醒,习惯性伸手去找枕边人却摸了个空。
她睁开眼睛,床榻另一边温度冰凉——薛慎并不在。
沈幼莺愣了一愣,几乎要怀疑昨夜一家团聚只是个梦了。
她连忙唤了流云进来服侍自己洗漱更衣,等看见薛慎也跟着流云一起进来时,那莫名其妙涌起来的心慌才突然安定,沈幼莺略有些嗔道:“你去哪儿了?”
“我还以为昨夜你和爹爹归来,只是个梦。”
薛慎接过流云手中的木梳,站在她身后为她通发:“今早有人发现守门的老头被人杀了,还有四个商贾也莫名其妙失踪,部落里头人心惶惶乱哄哄的,我也去看了看。”
守门老头自然是他安排人杀的,商贾也是他安排人绑的,但为了不惹人怀疑,这种时候他自然该去露个面。
沈幼莺也明白了,仰起脸看他:“你和爹爹可定下之后的行动?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哥?”
薛慎捏捏她的脸颊,将梳子交还给流云,让流云为她绾发。
“今日下雨,不宜赶路。今日部落里出了人命,等明日天晴,必定会有许多人离开此处,我们也一起走。”
“不过岳父可能会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