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到秦王和秦王妃竟然也在,沈家旧部们一时都有些拘谨起来。
这些将领远在西北,消息不算灵通,虽然依稀听说了秦王力退北戎的事迹,但对他的大部分印象仍然停留在从前那个名声不太好的纨绔上。
都是沈明江看出气氛不对,见有几个将领偷偷摸摸一下又一下地去瞥薛慎,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他哼了声,拍了拍薛慎的肩,道:“军中讲究不打不相识,实力强者为尊,你可敢去跟他们比试一番?”
薛慎明白沈明江这是在给他机会在军中立威,沈家军原本就是大魏最强的一支军队,这些年虽然被分散到各地,但威名仍然不可小觑。
若他能征服了这些在沈家军中实力强劲的将领,日后在军中的声望也会更上一层楼。
薛慎点头道:“岳父抬爱,小婿自当勉力一试试。”
接着又朝沈家一众旧部拱手笑道:“稍后还请诸位赐教。”
沈家旧部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看看我看看你,最后一致看向沈明江,不确定道:“将军,那我们可就真上了?”
沈明江不耐烦地踹了问话人一脚:“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儿,想打就打,打输了自觉去领二十军棍。”
听他这么一说,一众部下顿时都摩拳擦掌起来,气氛热烈地簇拥着他们进了府衙。
接风宴早就已经摆好,一众人入了席落座,才有旧部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沈修仪:“修仪死里逃生一回,怎么沉默了许多?”
沈修仪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他虽然生得一副英俊斯文的模样,但实则在军中非常吃的开,声望并不比父亲沈明江差。
这些旧部大多和沈明江差不多的年纪,都是沈明江同生共死的战友。
后来沈明江升任枢密使调回京中,少年的沈修仪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出任秦凤路安抚使兼秦州刺史,领兵镇守西北。当时军中虽然看沈明江的面子敬他几分,但却并非完全听从他的调遣。沈修仪是靠着自己的实力让这些老部下对他言听计从。
这些老部下服他,也把他当做小辈关心疼爱,私底下里有不少同他私交不错的,喝多了酒时甚至还会乱了辈分称兄道弟。
沈明江是狼,沈修仪确实是只八面玲珑滑不溜手的狐狸。
他们可没见过这狐狸这么安静沉默的样子。
此言一出,沈明江和沈幼莺都下意识看向沈修仪,倒是沈修仪不以为意,随手提起一旁的酒坛拍开酒封,笑得像只狐狸:“我坠崖时伤了脑子,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也不记得人。不知这位怎么称呼,我先敬你一杯。”
虽然他说自己伤了脑子不记得人,但说话的人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翻滚着满肚子坏水的笑容,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跟沈修仪喝了一杯:“从前你都叫我老谭。”
“老坛?”沈修仪咂摸了一下这个称呼,笑道:“哪个坛?酸菜坛子的坛么?”
四周顿时响起哄笑声,打趣地看向下他。
有人趁乱回了沈修仪的提问:“没错,就是酸菜坛子那个坛哈哈哈哈……”
然后又是好一阵哄笑。
那被称作老坛的部下脸色一下就涨红了,他忿忿不平地坐回去,嘀咕道:“不是说脑子坏了不记得事吗?怎么还记得这个!”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笑得更大声,见沈修仪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还有些疑惑,给他解释道:“有一回他跟他家里那个打架,没打过。被他家里那个塞进了腌酸菜的坛子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来府衙时浑身都是酸菜味。你知道之后说要让他长长记性,莫要再和媳妇打架,免得打输了丢你的人,就给他赐名老坛了。”
男人解释完,看着老坛憋屈的面孔,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就连沈幼莺听了,也不由低下头掩着唇笑起来。
因为老坛的乐子,席间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虽然沈修仪说自己摔坏了脑子不记得人,但他的言行举止行事风格都和从前一般无二,这群老部下对他竟然没有生出任何陌生感来,很快就喝上了头,跟他搂着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沈明江在一旁喝酒,见儿子跟这群老部下相处融洽,神色非常欣慰。
但等这些人开始揽着沈修仪的肩膀一口一个“好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云云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乌漆抹黑。
但这些老部下喝多了酒,可不会去看他的脸色。
眼见着沈明江脸色越来越差,薛慎忍笑轻咳了一声,开口打断了这群老部下和“好兄弟”叙旧:“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气氛正佳,不如趁着酒兴去后面的教场比试一番如何?”
武将喝多了酒难免容易上头,听他这么一提议,便纷纷应下来,起身便要往教场去。
“走,谁不去谁是王八!”
这么一番嚷嚷之后,众人便移步到了府衙后面的教场。
薛慎先吩咐下人给沈幼莺拿了个软垫来铺在椅子上,确认她能舒舒服服地坐着观战之后,才脱了累赘碍事的外袍,手掌撑在擂台边缘上了台。
他这一首倒是耍的漂亮,围观众人有人叫了声“好”,战意更加汹涌。
老坛才被人哄笑一番,正需要打个漂亮的翻身仗给自己正名,第一个就上了台。
薛慎看向他,彬彬有礼的伸出手,道:“请。”
只是话音还没落,老坛就先攻了上来,他咧嘴对薛慎一笑:“战场上敌军可不会对你说‘请’。”
薛慎抬手化解了他的攻势,反守为攻踢向他的下盘。
老坛嚯了一声,猛地跳起身同时攻他的头部。
薛慎却早有所料,他一个侧身躲开,顺势捏住对方的手腕,接力打力,将对方扔下了擂台。
老坛被台下众人接住时还没反应过来,他猛地站直身体,不服气地对薛慎道:“再来!”
薛慎站在擂台边缘对他拱手一抱拳:“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其他人见薛慎用刚才老坛的话堵他,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老坛意识到这一点,也涨红了脸,他骂骂咧咧地走到武器架旁边面朝下趴着,道:“愿赌服输,二十军棍我先领了。”又对下一个上台的人道:“你可别轻敌着了道,这小子有点本事。”
沈明江哼了声:“轻敌的毛病多少年都改不了,该打。”
薛慎以一对多,在经历了一番车轮战之后,仍然屹立在台上不倒。
亲自试过伸手,这些沈家就不对他都颇有改观,甚至已经有人揽着薛慎的肩膀熟稔问道:“那北戎王真是被你打退的?”
“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们听到消息说北戎从吐蕃借道,破了太原一路南下,围攻京城时有多憋屈。要不是那个软蛋死活不肯把兵符交出来,我们早就忍不出带兵杀到京城了,哪里还容得北戎人猖狂!”
他口中的软蛋自然是接任沈修仪职位的安抚使。
对方虽然被沈家旧部排挤,但他到底是官家任命的安抚使,手里拿着虎符。安抚使不发话,他们这些将领若是敢私自出兵,那被治一个杀头之罪都是轻的,要是严重,被诛九族也不是不可能。
提起当初北戎围城,薛慎语气淡淡道:“北戎王能南下打到京城,不过是占了运气好罢了,交手之后也不过如此。”
那些将领听他称得上狂妄的一番话,却纷纷露出赞赏之色:“不错,那些北戎蛮子算不上多强,也就是如今的兵都怂了窝囊了,大不如前,这才以为北戎人多厉害,想想我们当年……”
那人正兀自说得起劲,小腿忽然被人踹了一脚。他还没反应过来,回头瞪着那个踹自己的人:“我同王爷说话呢,,你踹我做什么?”
提醒他的人几乎要忍不住翻个白眼,咬牙切齿地提醒道:“你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可是秦王,不是他们将军也不是他们安抚使,说错了话也只是罚几军棍。
在王爷面前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扭过头讪讪朝薛慎笑了下,终于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
倒是薛慎不以为意,他语气淡淡地道:“如今军中确实积弊颇多,不只是地方军队,就连最为精锐的禁军也多有惫懒懈怠。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正是因为军队日益孱弱,面对区区北戎才会毫无还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