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莺和薛慎在秦州待了两日,便启程回熙州。
临行之前,沈修仪和沈明江去送二人,沈幼莺隔着车窗看向父兄,神色透着一万分的不放心,嘱咐沈明江道:“哥哥就算一直想不起来,爹爹也莫要太着急。”
沈明江对女儿自然是好声好气的:“昭昭放心回吧,不必担忧我和你大哥。”
沈修仪也道:“我和爹爹在秦州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忧,好好照顾自己。”
沈幼莺点点头,朝父子二人摆了摆手,恋恋不舍地放下马车帘子。
薛慎见他们说完话,在马上朝父子二人拱了拱手,示意车夫启程:“岳父和大哥不必担心昭昭,我会照顾好他,我们这就走了.”
接着想起什么,又道:“若是日后岳父和大哥不便待在秦州,尽可来熙州。”
他这话说的隐晦,但沈明江和沈修仪却听明白了。
先前沈明将抗旨不遵,带着亲兵一路北上去了西北,又潜入吐蕃。
承安帝虽然迫于朝中压力暂时未曾追究此事,但那是因为沈明将下落不明,他就是想治罪也找不到人。
如今沈明江和沈修仪一道回来,若是承安帝得知消息,定然将会新账旧账一起清算,拿沈家杀鸡儆猴,震慑薛慎一党。
这也是为什么沈修仪和沈明江仍旧滞留在秦州,不打算回京的缘故。
薛慎看明白了这一点,这才在临行之前说出此言。不过是向父子二人承诺,若是承安帝要拿沈家开刀,他绝不会冷眼旁观。
送走沈幼莺和薛慎之后,沈明江和沈修仪一道回转。
路上沈明江看向沈修仪,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有什么事情非要等你妹妹走了才能跟我说?”
沈修仪倒是神色平静,他缓缓道:“这两日我同我那些旧部和下属都聊过,得知在我失踪之前,一直在追查一件事情。”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沉:“其他人知道了并不详细,只隐约知道大约是和这两年的军饷粮草有关。”
没想到他会提及军饷粮草,沈明江的神色一凝:“你是说……”
沈修仪点头:“我猜我突然遭遇刺杀,非是吐蕃人所为,而是幕后之人发现我在暗中追查秦州军军饷之事,所以才动了手。”
自古以来,军中的军饷粮草都门道甚多。
大批的银子从户部司拨下来,经了不知多少道手,才能变作饷银和军需物资送达边军手中。
这里面,只要过手的人每人舔上那么一口,都足以养活无数蛀虫。
只不过边军远离京城,话语权不多,加上武将一直备受打压,即便是他,面对经年累月的积弊,也无法轻易撼动。只要最后送到边关的饷银和军需物资不要太寒碜,大多数守将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到底是多么大的亏空,才会让沈修仪不惜搅动这一潭浑浊无比的死水也要暗中调查?
沈明江和如今失去记忆的沈修仪都不得而知。
沈明江神色严肃:“你如今记忆全失,提起这个是为什么?”
沈修仪神色间泄露几分阴沉:“幕后之人为了掩盖真相,派了人刺杀不算,还要让沈家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若不是如此,昭昭当初也不会受尽屈辱,被官家赐婚,嫁给秦王。”
虽然如今他对秦王这个妹婿还算认可,但他亦打听到了秦王之前的名声。
若是秦王并非是韬光养晦,而真的是个残酷冷血、暴戾无情之人呢?
那昭昭还能活下来么?
答案显然是不能。
幕后之人不仅想杀他,还想颠覆整个沈家。
而沈修仪向来是个记仇之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绝不准备放过幕后之人。
“所以父亲,我想尽快恢复记忆。”
沈明江皱眉:“但火洞真人不是说,你这是伤到了头部,想要恢复记忆,一时半会也急不来。”
沈修仪摇头:“只用最温和的法子自然只能等。但后来我私底下问了火洞真人,并非没有其他的法子。”
沈明江一惊:“你特意让火洞真人在秦州多留两日,就是为了此时?”他神色越发严肃:“你先说说是什么法子。”
沈修仪道:“火洞真人说,若想尽快祛除脑中淤血,可以金针刺脑,将淤血排出。但此法十分凶险,他这么多年来亦不过就用此法救过一个人,那人当时性命垂危只能出此下策。而我若要行此法,若是成功,便可祛除淤血恢复记忆。”
“若是失败呢?”沈明江追问。
“若是失败,最坏的情况是疯癫痴傻,好一些可能会再次失去所有记忆。”
沈明江皱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此法太过冒险。”
沈修仪寸步不让:“险中方能求胜,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更不知当初幕后之人是谁,若是这么被动等待下去,很可能等来的是官家和幕后之人的联手发难。与其如此,不如我尽快恢复记忆,先发制人。”
沈明江依旧皱眉不语。
沈修仪道:“父亲是年纪大了,连胆子也变小了吗?”
沈明江冷哼一声,骂道:“你也不必用激将法。”
他思索许久,才道:“先将火洞真人请来,我仔细与他商谈再做打算。”
*
因顾忌着沈幼莺的身体,从秦州回熙州时,薛慎走的并不快。
到了次日傍晚,一行人才抵达熙州城。
沈幼莺刚从马上下来,就见庞来急匆匆赶来,看见两人先行了个礼,接着才压低声音道:“王爷王妃可算是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我这边怕是要拖不住了。”
薛慎神色微沉:“出什么事了?”
庞来脸色难看道:“京城那边来了人,官家身边伺候着的齐忠,说是代官家来巡视关切边关将士,顺道看看王爷剿灭北戎余孽的进度如何。”
薛慎冷笑一声:“关切边关将士?怕不是眼线没了,承安帝心中放心不下,这才派心腹过来打探情况吧?”
当初他与沈幼莺悄悄离开熙州时,承安帝的眼线暗中尾随他们到了无名寨意图伪装成匪徒刺杀。
后来计谋被薛慎识破,承安帝的眼线自然也被一网打尽。
西北通信不便,也难为承安帝沉得住气,等到了现在才派人来探。
薛慎问:“人到了几日?”
庞来说:“就前日到的。来了就要见王爷,我说王爷领兵剿匪去了,这才拖到了现在。不过那阉人难缠得很,若是王爷再挽几日回来,怕是那死太监就要发难了。”
“你去告诉他,说我回来了。我先去会会他。”薛慎嘱咐了庞来一句,转头对沈幼莺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先去一趟屯兵所,总要做做样子。”
沈幼莺点头,迟疑着问:“我可要避一避?”
当初她私自来京城,对外传言可是说去寺里上香时遇到了匪徒。
薛慎摇头:“当初扯出来的匪徒本就就只是个心知肚明幌子,这幌子扯久了对你名声不好听,如今承安帝既派人来了,正好让此事过了明路。”
沈幼莺点头,目送他策马往屯兵所去,这才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