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马车缓缓地行进在京城通往云南昆明的官道上,原来在昆明境内的官道铺着锃亮的砖石,现在因年久失修,已经变得坑坑洼洼,到处是断石残垣,水波飞溅,马车经过时,路面上的石头下面不时窜起一道道强劲的泥水,激得行人四处躲闪。
“和大人,是不是该停宿了?前面有一爿客栈,牌面挺阔的。这家客栈是专门供来往达官贵人歇脚的。大人您看,天色已晚,山路泥泞,道路也不好走,兵丁困乏,马也该喂草料了。”
“噢,”和珅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东川胡大人来接我们了吗?”和珅看着眼前的李护卫,接着又说:“李护卫看你这浑身泥浆像一个土人,再给你插上几根雀翎,说不定别人还以为你是个朝廷大员呢。”
李护卫说:“大人你就不要取笑小人了。小人只是希望办了这个案子,大人能多多关照小人,多多提携小人,让小人也混个一官半职。”
李护卫看见前面客栈处站着一排人,就对和珅说:“禀大人,东川知府胡大人在客栈前面恭候您多时了。”
和珅这才注意到通向客栈的路面已经被人铺上了干草,污浊的烂泥被来来去去走动的兵丁踩得“唧唧”直响。
和珅下了官轿,一边踏着干草一边点头称许:“看来这胡知府也挺会来事的。办事利索周到。”
和珅整了整衣帽,款步走过去。只见客栈前面灯火通明,肥头大耳的胡知府正在与身旁的喀凝低声交谈着。
和珅见这两个人没有前来迎接,朗声就说:“你们二位没看见我吗,难道想把我和某冻死在轿内不可。”
胡知府见和珅过来,一抖官袖,躬身长揖:“和大人一路辛苦。”
和珅来不及搭话,胡知府身后的大小官员就呼啦啦地围到和珅身边,来巴结这位当朝红人。
“辛苦”“劳顿”声不绝于耳,和珅点头致谢。
胡知府引导和珅进客栈去休息。和珅看了看客栈,客栈还是比较干净、宽敞、明亮。
和珅低声问李护卫:“此地是蛮荒之地,向来战事频繁,肯定有不少痛恨官府的人,要多派些人手,加强警戒,免得生出事端来。”
李护卫说:“大人尽管放心,下官已亲自查过每一间客房,所有客人早在昨天就被赶出去了。”
和珅这才向着众官员一摆手,大家前呼后拥地围着和珅进了客栈。
和珅进了客栈,随从端上香茶。和珅呷了一口。
喀凝说:“和大人一路上舟车劳顿,可仍然精神抖擞,不知何故?你看我这趟云南之行,恐怕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和珅说:“喀大人忠心为国,就凭你这一点我也应该在皇上面前保奏大人。”
喀凝赶忙欠身说:“这不算什么,倒是和大人鞍马劳顿,不辞辛苦,前来云南,为国效劳。”
当下安顿完毕,洗漱用膳之后,胡知府坐于客栈的外间,静等和珅召见。
胡知府一个人坐在客栈外间,思绪翻飞。朝廷内外,京城乡野,大家都知道和珅在皇上面前是如何受宠。他年仅三十一岁,既非进士及第,也非科班出身,却当了御前大臣。
诺大的这个案子,连刑部侍郎喀凝大人也只是个副手,足见皇上对他的宠爱。
李侍尧,我想你的官运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一路上州官知县谁不巴结逢迎。胡知府心里明白,扳倒了李侍尧,就会树倒猢狲散。他也有了出头之日了。
想想自己多年来迫于李侍尧的淫威,送过他纹银四千两,做人做事还得低三下四。这次他也应该阴沟里翻船了。可是,转而一想,心里又惴惴不安。
如果李侍尧倒台了,自己给李侍尧送的四千两纹银会不会被查出来,如果查出来,怕是自身难保,与其累及自身,还不如趋炎附势,趁早坦白从宽。
想到这里,胡知府摸了摸身上的揭发材料,焦急不安的等待着。
和珅用狗皮褥子围着双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打盹的喀凝,说:“喀大人,是不是想家了。”
喀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反问和珅说:“是啊,出门在外,想家是在所难免的 不过,和大人,对于你来说,今晚恐怕不能春宵一刻了。你就留着点精力到了昆明在使吧。我是不行了,老朽一个。”
和珅说:“喀大人,我们现在肩负皇上交给我们的使命,我们哪有闲心干那个事。你说这个李侍尧,也太不恭敬了,不想方设法治去理云贵,却背道而驰,犯下这滔天逆行大罪。实在是辜负了万岁爷的一片圣心。”
喀凝说:“和大人说得非常对。我们只不过是奉皇上旨意查办李侍尧。至于李侍尧有没有贪纵营私这回事,我们也不好说,这需要证据,只有人脏俱获才能说明一切。”
和珅说:“如果李侍尧没有贪污腐败,那云南储粮道海宁岂不是犯了诬陷罪。依我看来,李侍尧骄横无比,仗功倚祖,贪污受贿一定不假。只是他的部下多慑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唯有海宁赤胆忠心,勇敢地站出来弹劾他。”
和珅见喀凝低头不语,转而又说:“当然,这些都要依据事实来说话。如果查无实据,你我还要面呈皇帝,为其洗脱不白之冤。当今皇上如此圣明,一定会明辨是非的。他也不可能只听海宁一个人的片言只语。”
喀凝说:“皇上一再强调'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这次李侍尧事件还要依靠和大人拿出策略,仔细筹划,查出个水落石出。老朽也跟着和大人沾点光。”
和珅说:“喀大人过奖了,我们精诚团结,共同努力,争取让案情早点水落石出。”
喀凝说:“和大人,明天就到云南府了, 你看此事从哪里入手查起比较好?”
和珅看着喀凝说:“喀大人客气了。您的办案能力,在朝中哪个不知。我认为,这事还需慢慢商议。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动刑。李侍尧并非一般人,他如果狗急跳墙,反咬一口。我们又在他的地盘上,远离京城,就会凶多吉少。依我之见,先稳住他,再恐吓,拉拢,顺藤摸瓜,事情就会查个水落石出。你看如何?”
喀凝听完和珅的一席话,瞌睡也没有了,清醒了许多。
和珅接着又说:“我们先查各州府县,问问他们上面有没强制勒索他们的事。”
说完,没等喀凝说。和珅就朝外面喊道:“李护卫,请东川胡知府进来。我有要事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