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已经选了自己喜欢的零食了,一天只能选择一次。”陆柏说,每次带哈里来超市,哈里都可以选择一次自己喜欢的东西。
“可不可以有两样?”
“不可以哦。”
“说不定姐姐喜欢吃呢。”
陆柏,“……”
这个鬼灵精。
“好,姐姐喜欢吃,我们买。”
“太好了。”哈里拍着小手掌。
陆小九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外面一片华丽的灯光,陆小九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儿,倘若不是曾经在陆柏的卧室里醒来,她真有点迷糊了。
整个餐厅里都弥漫着一股香气,哈里正在厨房和陆柏打打闹闹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充满了童趣,陆柏对他格外的温柔和耐心。
陆小九眼眶有点红。
如果他们的宝宝活着,如今也应该是哈里这样大吧。
陆柏一定也会对他们的宝宝如此耐心和温柔,就像对哈里一样,他们就像一家三口一样生活着。
可惜,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醒了?”陆柏微笑地看着她。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整个人都显得玉树临风,雅致俊逸,这十一年的时光把当年桀骜不驯又敏感自卑的少年打磨成了一名独当一面的男子。他看起来就像是画中的男子,看不出这些年的伤病,也看不到被掏空了身子的苍白,缓缓而笑,岁月静好。
陆小九却想落泪。
哈里蹭蹭蹭地跑过来,小哈里也懂得能睡在爹地房间里的姐姐一定很重要,急不可耐地想要讨好陆小九,“姐姐,爹地做了好吃的,好多好多。”
“我想回去了。”
“过来吃饭,还有一个汤就好了。”
“吃饭饭。”
陆小九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大风大浪后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就像那些剧烈的风浪,不曾有过,陆小九在他面前无地自容,一想到陆柏所付出的,这十一年,她对他造成的伤害,陆小九恨不得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哈里是神助攻,拉着小九坐下来,一大一小在餐桌上等着陆柏,四素一荤一汤,对一家三口而言,非常丰盛的晚餐,陆小九却食不知味,就怕眼泪落在汤碗里,小哈里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无辜,大口大口地吃饭,也不挑食,陆柏看着陆小九,轻声问,“你是怎么现的?”
他做得那么好,没有露出破绽,“是楚凛告诉你的吗?”
他只想到这个可能,或许她回国遇上了楚凛和林景生,他们心疼他,这些年来一直的等候,说漏了嘴。
陆小九摇了摇头,“我自己现的。”
陆柏略困惑,陆小九说,“我回国遇上欧阳,她无意中和我提到你当年考试倒数第一的事情,我觉得诧异,就去医院查了你当时的病例,幸好,还查得到,一猜测就能猜出来,只是我不懂为什么。我在大伯的保险箱里找到了爸爸的尸检,尸检报告显示爸爸是中毒而死,并非你打死。”
“这个你并不冤枉我,我一直以为是我打死的,天朗将军的确下了毒,可我打第一拳的时候,他还活着,所以是我活生生地把他打死。”
“你别说了。”陆小九说,她已经故意忘却这一幕,为什么他还要提起来。
“小九,对错早就不重要,我们也没有谁对不起谁。”陆柏轻声说,“你说的对,或许,我做错了。”
“不要说了。”
陆柏淡淡一笑,“好,我不说了,你吃饭吧。”
“吃饭。”哈里顺着陆柏的话说,催促陆小九吃饭,陆小九却食不知味,心里十分苦楚,这样的苦楚,哪怕是陆柏也不会懂得。
哈里童言童语逗乐了陆柏,他和陆小九毕竟不是很熟悉,陆小九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哈里也不敢和陆小九说话,有了哈里后,陆柏整个人面貌都焕然一新,陆小九忍不住在想,他的身体,是不是真的没救了,十一年了,他的身体应该早就掏空了,一直都找不到适合的肝脏吗?
“我想和你做一次配对?”
“做什么配对?”
“捐肝!”陆小九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做,你的肝脏我一点排斥都没有,我的肝脏你应该也不会排斥的。”
陆柏,“……”
陆柏轻声说,“小九,我已经让医疗队给我做保守治疗,我的身体已经扛不住手术,就算你的肝脏适合,我也会死在手术台上。”
“不会的。”
陆柏很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陆小九心里极其难受,憋得食不知味,哈里看着她,又好奇又害怕。等哈里睡下后,陆小九坚持让陆柏动手术,“倘若等死,不如试一试,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陆柏,既然你也知道你身体掏空了,你就知道你必死无疑,你甘心吗?你今年才二十七岁,这么早就死亡,你真的甘心吗?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就算不成功,我自己也甘心了,至少我和你都认真努力过,你答应我,去试一试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小九……”
“算我求你了。”陆小九抓着他的手臂,眼里只有一抹淡淡地的希冀,她知道说服陆柏不容易,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柏死而无能为力,“我眼睁睁地看着太多的死亡无能为力,我不想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你死,陆柏,就算为了……为了哈里,你也试一试好不好?他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阿生和阿凛会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疼爱,等他长大后,不会记得有我的存在。”陆柏说,两岁的孩子是没有那么多的记忆的。
人最多也只能想起四五岁时的记忆,再往前,那就极少有人能记住了。
陆小九说,“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动手术,如今这方面的技术虽然没有成熟,也比起十一年前好很多,你试一试又能怎么样?万一成功了呢?”
陆柏微微闭上眼睛,小九的肝脏这么多年来一直毫无排异现象,看着非常的平稳,他却不愿意在她的肝脏上动刀子,救活他的几率已经微乎其微,他不愿意陆小九和他一样少了一半的肝脏,一直生活在炼狱中,这种身体上的折磨,对人的精神冲击也非常的大,这些年来,全靠意志力在扛着,他不愿意在他死后,陆小九也陷入这种情况之中。
“陆柏!”
“不要说了。”
“你混蛋!”陆小九双目刺疼,对他的固执一点办法都没有,福至心灵,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担心捐肝会影响我?”
陆柏,“……”
陆柏并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会去尝试,他自己放弃,除非是因为有更重要的理由,她想不出除了她的身体外还有什么理由阻拦陆柏。
室内的气氛太过沉默,陆柏走到天台上,滑水道连着泳池,在夜里水流轻轻飘荡,陆柏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痛,在他生命快要终结时,又和小九纠缠于过去。
陆小九追着他出去,咬牙看着他,“你瞒着我十一年,一个人承受痛苦十一年,如今我想为你做一点什么,你都不愿意接受吗?”
“小九,这些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和你并无关系,你没必要为了补偿,或者别的什么……”
“你给我住口!”陆小九沉声说,半跪在他面前,握住陆柏的手,“就算抛开什么都不说,你是我唯一的手足了,连你也要离我而去,我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眷恋?”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手足。”
陆小九,“……”
是啊,他们青梅竹马,就算知道彼此有血缘关系,也从来没有把彼此当成手足,否则,也不会有孩子了。陆小九已不知道该怎么说服陆柏,“小白,你对我的爱,是不是已经在这十一年中消耗光了,否则,你怎么忍心看我为你送别,你已经……不爱我了,是不是?”
“其实……也不怪你,这些年,我做了什么呢?没有一句关心,没有一句体贴,站在你对立面,无数次和你作对,还甚至开枪差点打死了你,你中枪的那段时间,我在南美的沙漠里,甚至不想去听任何有关你的消息,我变得那么冷漠无情,再也不是当年的小九,你再爱我,也早就消耗没了吧。”
她低着头,睫毛一簇一簇的,像是蝴蝶的翅膀,轻轻颤抖中带着一丝脆弱。
陆柏定定地看着她,倏然一笑,“你这么想?”
“那我能怎么想?”陆小九含泪看着他,“你都宁愿死,也不愿意去试一试活着,我能怎么想?”
陆柏没办法看着陆小九含泪的眼眸,轻轻地别开了目光,陆小九眼泪夺眶而出,陆柏握紧了拳头,他一直都知道陆小九的眼泪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
“小白,算我求你了,好不好?”陆小九说,“你去动手术,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接受,行不行,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吧。”
“明知道会失望,为何要去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