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颜一听盛宁松的这种说法就想笑。
“是,她没有泼到我,我不用计较。当初她将我推到车下,我被人救了,毫无伤,所以也不用计较。是不是只能等到有一天,她将我打死打残,我才能计较?”盛思颜不紧不慢地说道。
如果没有伤到对方就不用计较,那杀人未遂、强暴未遂统统不用计较。——这是标准的强盗逻辑。
盛宁柏有些不安地动了动。他是三个姐弟中最小的一个,受涂氏和外界的影响还不大。而且他比哥哥姐姐更懂事。虽然盛宁芳并没有泼到盛思颜,他也知道盛宁芳做得不对。
“……哥,你别这么说。二姊确实不对。”盛宁柏喃喃地道。
盛思颜有些意外地将目光在盛宁柏身上停驻一瞬,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看向依然挡在自己身前的豆蔻,道:“你下去换身衣裳吧。可惜这件袍子没法再穿了。”
豆蔻紧张地转头看向盛思颜,道:“大姑娘……奴婢……奴婢可以把这面子换了,换成青布外罩,还能穿。”
盛思颜抿唇一笑,点头道:“你会换吗?要不要我找针线上人帮你换?”
“不用了!不用了!我会!我会的!”豆蔻十分欢喜地说道。
盛思颜又看了看她。
见豆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比自己也只大一两岁,倒是很能干了。
“嗯,也行。下去吧。”盛思颜让她退下。
另一个丫鬟走上来,站到盛思颜身边,小心翼翼地盯着盛思颜面前的盛宁松和盛宁柏。
盛宁松正对盛宁柏挥舞着拳头骂他,“你这个马屁精!宁芳才是你亲姐姐!你胳膊肘往哪边拐?!”
盛宁柏瑟缩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大姊也是爹的女儿,也是我们的亲姐姐!”
“她又不是娘生的!跟你屁相干!”盛宁松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弟弟也会得跟他犟嘴了,十分恼怒。
盛思颜在旁听了只想抚额。
这涂氏可真厉害,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是余威犹在。
看看,将这两个孩子教得多么好……
完全没有身为庶出子女的自卑心理,反而对她这个嫡出的嫡长女颐指气使,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幸亏盛宁柏还小,还能管教。
难怪后世那些领养孩子的家庭,都只愿意领养婴儿。一个孤儿五岁以前找不到领养他的家庭,大概以后也找不到了。
因为五岁的孩子开始记事,甚至有些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想教都不好教。
而盛宁芳和盛宁松被涂氏养到八岁。换言之,这两个孩子的三观已经成型,要矫正过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盛思颜忍不住看了王氏一眼,却见她一向无所不能地娘亲垂眸不语,一只手拿着乌木镶银的筷子无意识地扒着碗里的碧色玉梗米。
盛思颜又看了看盛七爷,居然看见他瞪大眼睛,连嘴都微微张开,一脸震惊地盯着盛宁松和盛宁柏。
盛思颜挑了挑眉,明白了王氏的意思,也垂下长睫,拿着银调羹舀了一勺甜汤喝了。
盛宁松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盛宁柏。
盛宁柏眼眶里眼泪摇摇欲坠。
盛七爷终于从震惊中回神,大喝一声道:“盛宁松!你给我过来!”
盛宁松吓得一抖,不敢再骂盛宁柏,斜眼飞快地扫了盛七爷一眼。
“还不过去?爹叫你呢……”盛宁柏顾不得刚才被大哥骂得狗血淋头,忙推了推他。
“这些混账话都是谁教你的?!”盛七爷十分震惊。这些孩子都是他的骨肉,虽然有嫡庶之分,可是对他这个大男人来说,真没有什么分别。他本以为,就算涂氏不靠谱,但是这几个孩子还是好的,能教育过来的。
谁知请了先生在家教了快一年了,这两个大的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盛宁芳骄横跋扈,连嫡姐都不放在眼里。
盛宁松稍微收敛点儿,但是从他刚才说的话就能听出来,他打骨子里没有把盛思颜当亲姐姐。
“你你你……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大姊怎么就不是你亲姐了?她是我的亲骨肉,而且是嫡长女!她没有看不起你们,你们倒不把她放在眼里!”盛七爷痛心疾,回头问盛思颜,“思颜,他们这几个平时是不是也这样?”
盛思颜笑了笑,道:“三弟是个好的,平日里跟我很合得来。”
三弟就是最小的盛宁柏了。
盛宁柏低下头。大姊这么说,是给他解围,但是他也知道,他跟盛宁芳和盛宁松是一个妈生的,关系更近些。
可是他也不认为盛思颜就不是他亲姐姐,因为他们都是同一个爹。
盛思颜说盛宁柏不错,那有问题的就是盛宁芳和盛宁松了。
盛七爷不由很是懊恼。他真心待几个孩子,甚至还告诉自己不要因为涂氏,就对她生的三个孩子有成见,甚至从来没有把嫡庶之别放在心上。
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涂氏他们一家子从乡下来京城的时候,他还让盛思颜这个嫡长女跟他一起去接这一家子人。
是从那个时候起,他自己这个一家之主就坏了规矩吧?
上梁不正下梁歪,原来罪魁祸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
难怪涂氏会一直拿架子,甚至想用王氏和他当初的往事来要挟王氏母女俩……
盛七爷背着手,眉头拧得很紧。他看着盛宁松,终于道:“过了年,我送你去松山书院念书。以后你要有出息,自然能中举做官。如果没有出息,也能识得几个字,以后在乡下做个田舍翁也好。”
这是要把盛宁松彻底放弃了。
盛宁松猛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盛七爷,脱口而出道:“我为何要去考科举?娘说爹的国公爷爵位是我的!我是爹的嫡长子!”
“放屁!”盛七爷再也忍不住,也跟着骂了一句粗口,“你是哪门子嫡长子?!你生母是我十两银子买来做妾的!”
这句话实在太伤人了。
涂氏从来没有跟这三个孩子说过她是妾。后来盛七爷复爵,她更是给这三个孩子,特别是这个大儿子灌输了不少痴心妄想。
从唯一的爵位继承人,一下子落到妾室生的庶长子,这个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盛宁松受不了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站到盛宁柏身边,颤抖着声音道:“不信!我不信!我娘说了,爹会把她扶正!我会是嫡长子!会袭爵!”他抱着头大吼大叫,状若疯癫。
这就是财帛权势动人心了。
盛思颜惋惜地想着。
涂氏在毁掉她几个孩子的路上,可是走得真快真远……
幸亏她死了,不然的话,这个结还真难解。
盛思颜摇摇头,看了看王氏。
王氏这才出声道:“七爷,今儿是三十。以后的事,等过了年再说吧。”说着,又命人带盛宁松回自己的院子。
盛思颜招手让盛宁柏坐到她身边,问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命厨房去现做几个菜。
盛宁柏惶惶然看着盛思颜,小声道:“二姊和大哥会不会有事?”
盛思颜淡淡地道:“这要看爹如何处置了。我和娘都听爹的。”
盛宁柏看了看盛怒的盛七爷,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道:“爹,求您饶二姊和大哥一次吧。我会好好劝他们的。”
盛宁柏到盛国公府的时候才五岁,如今也才不过六岁,但是比盛宁芳和盛宁柏两个人实在是懂事多了。
盛七爷摸了摸他的头,道:“去跟你大姊吃点心去。他们的事,你就别管了。爹自有计较。”
盛宁柏不敢再劝,回到盛思颜身边,看见盛思颜给他一碟子软糯的红豆南瓜糯米糍,拿起来吃了一口,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便捧着碟子小口小口吃起来。
盛思颜见他如此懂事,又觉得他可怜,也摸了摸他的头。
盛七爷和看见了,反而笑了,对王氏低声道:“赶快给宁芳找个婆家吧。”
王氏摇摇头,“她还小,先管教管教吧。”
盛七爷拍拍王氏的手,看了一眼她的腹部,低声道:“你一定要好好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王氏笑着给盛七爷夹了一筷子菜,道:“我晓得,不用你说。”又道:“去松山书院的主意倒是不错。”
“你也觉得好?那就这样决定了!”盛七爷见王氏也赞成,很是高兴,“等年过完了,我去郑国公府,找郑老爷子说说话,请他写封信,引荐一下。”
王氏顿了顿,皱眉道:“你这样,岂不是让宁松在松山书院地位特殊?他还能好好学道理吗?”
盛七爷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如果盛宁松真的拿着郑老爷子的引荐信去松山书院,那里的人大概要把他供起来了。
不妥,不妥,果然不妥。
“嗯,那就和一般的学生一样,让他通过了考试再去吧。”
“那得再让先生给他加点功课。”王氏笑着道。
腊月三十的晚上,都要过了子时再去睡觉。
盛宁柏年纪小,根本就守不到子时就困得睡着了。他的婆子将他抱走回自己的院子。
盛七爷去外面准备放爆竹。
盛思颜站到王氏身边,笑眯眯地握住王氏的手。
王氏看她笑得跟小狐狸似的,点一点她的额头,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在看娘不动声色之间给爹好好上了一课。”这可是难得的言传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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