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向文聘禀报的游骑又说一遍,说道:“校尉,小人等巡弋时,碰见个不男不女的,看其古古怪怪,行踪可疑,就把他拿下了,却不料他自称是从袁术那里逃出来,有重要的军情禀报。”
“不男不女的?”
这游骑说道:“是啊,校尉。”
“且押他来见。”
这游骑应诺,出去没多大会儿,押着赵宦官回来帐内。
不等这游骑吩咐,赵宦官麻利地拜倒在地。
文聘放下正在看的一件军务,抬起头来,叫赵宦官起身,上下打量,果见他举止间有些夹腿,想及适才他拜见时说话的嗓音也颇尖利,文聘作为荀贞帐下的爱将,曾有跟着荀贞觐见刘协,因此是见过宫中太监的,却是已然知道,这赵宦官应当是个阉人,就问他:“尔为阉人耶?”
这话问得很不客气,简直可称侮辱了。
赵宦官又哪敢怒?赔笑说道:“是,回将军的话,小人是个阉人。”
“你叫什么名字?”
赵宦官答道:“小人名叫赵悦。”
“你说你是从袁术那里来的,有紧急军情要禀报於我?”
赵宦官说道:“是,敢禀将军,小人家在南阳,本於宫中当差,伺候圣上,董卓乱时,小人逃回了南阳,却回家未久,就被袁术的谋主李业把小人献给了袁术,小人迫於无奈,只好委身事贼,做了袁术的家奴。”他说着,拽起袖子,露出左边的胳膊,指着其上,说道,“那袁术残虐暴躁,小人常被他凌辱殴打,实不堪忍受,早就想归附车骑,唯是一直不得机会,前时终於闻得车骑奉旨,兴王师来讨袁术,於是小人就编了个假话,骗得袁术相信,借机逃出。”
文聘朝他胳臂上看了看,上头确有淤青,——只是文聘不知,这於青其实非是袁术所打出来的,而是这名叫赵悦的宦官昨天跑掉之后,自己下狠心掐出来的。
文聘没耐烦听他说这些,问道:“你要向我禀报的军情是什么?”
赵悦听出了文聘的不奈,遂不敢再表述对荀贞的倾慕已久,便就回答说道:“日前袁术派了他的长史杨弘领兵两千来援鲁阳,杨弘已到鲁阳县城。此事不知将军知不知道?”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赵悦说道:“除此以外,袁术又遣了他的女婿黄猗(y)领兵两千余,往援舞阴、堵阳。”
“你说的这两条贼情,我都已知晓,还有别的么?”
赵宦官犹豫了下,说道:“回将军的话,小人确实是还有另外一桩更重要的军情,不,更重要的贼情禀报,不过这桩贼请,小人却是只能报给车骑。”
文聘笑了起来,抚须说道:“你是妄图以此为借口求见车骑么?”
“小人哪里敢有这等的心思!只不过这桩贼请委实重要,是以小人只能报给车骑知晓。”
文聘见这阉人没甚别的军情要说,明天上午他就要展开对鲁阳县城的攻势,还有一些战备没有完成,需要他催促、检查,也就没有兴趣再与之多做言语,便令那游骑,说道:“就送他去谒见车骑。”
荀贞现领主力在颍川郡的昆阳县界,距离文聘部有一天的路程,奉了文聘的命令,那游骑领了几个兵卒,遂押着赵悦离开鲁阳,北上往昆阳去。
第二天,经过了三道盘查关卡,遇上了四五队巡逻兵士后,到了荀贞及其所统之主力驻扎的大营外。
赵悦放眼远望,只见一块占地极广的军营,坐落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共有四个营门,这时正有两支部队分从营之东门和西门出来,不知是干什么去的。
又在大营的西北边,一块空地上,大概有数百骑兵正在驰骋,虽然隔得还比较远,但已经可以看到那边尘土满天,隐约听得战马嘶鸣之声,——这数百骑或许是在做日常的操练。
又落目到大营上头,见大营外边是高大的营墙,营墙上旌旗招展,刁斗森严,成队的荷矛兵士来回巡逻,虽不闻鼓角之声,却杀气充盈。
沿着官道,渐渐行到了大营近处,下了官道,顺着营前新建出来的道路,到了营之西门。
那支出营的部队才刚离开,辕门尚未关闭,押送赵悦来的那游骑上前去,递呈文聘的军文,向辕门将说了送赵悦来见荀贞此事。
宦官到底是少见,特别被袁术等人杀了一通后,现存的宦官更是稀少,算是个稀罕物,这辕门将听了这来求见荀贞的竟是个阉人,不免起了好奇,便亲自过来相看。
见到赵悦,他细细观瞧,注意到赵悦嘴唇上依稀有些胡须,极是吃惊,指着赵悦的唇上稀须,说道:“你怎么有胡子?是没割干净么?”
当下的去势手术还不很成熟,的确有时候会有的宦官没割干净,因而长出胡须的,事实上,还阳的也有,如前文提及的那大名鼎鼎的栾巴便是。却那唇上的胡须虽然稀稀疏疏,只有几根,但这可以说是赵悦最后的男人的尊严了,他平时把几根胡子爱若性命,而现下被辕门将这般好像见到什么稀罕物似的问出来,他少不了顿感自尊受辱,但生气则是万万不敢,脸上依然还是赔笑,弓着腰说道:“是,小人赵悦,有紧急军情需得面禀车骑,还请将军通报。”
若只有赵悦一人前来,只怕他连这大营都瞧不见,便已早被外头的兵士抓下,然现既有文聘的军文,这辕门将倒是肯替他向荀贞通报,就令手下一个军吏去向荀贞禀报。——他本人有守辕门之责,不能轻易离开。
赵悦等就在营外等候。
等了好长一会儿,那入营禀报的军吏回来,与辕门将说道:“车骑召那阉人晋见。”
辕门将便放了赵悦和那游骑等入营,叫这军吏引他们去见荀贞。
入到营中,眼前头是一条笔直的大道。这条道路甚是宽阔,足能容十余骑并肩而行。顺着大道前行,过了一条壕沟,再过了一片野地后,路两边开始出现成排的灰色帐篷。
帐篷外不见人影,帐篷内时有人声传出。无须说,说话的自都是荀贞所部的兵士。乃是依照荀贞军令,非有令下,兵士不得擅自出帐。万余人,甚至几万人同驻一座大营,若不严加约束,任由兵士乱跑,那这就不是军营,而将比市场还要热闹、纷杂了。
顺着静悄悄的大道往前,行未多远,两侧出现了通往两边的小路。这类的小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两条,小路的两边也都是帐篷。却是通过大道、小路,将营地分成了不同的驻区。
行了大约一两刻钟,到了营地的中间部位,另一条笔直的大道在前贯通,在他们正在走的这条大道形成了一个十字。这两条大道便是此营中的两条主干道。
主干道也好,小路也好,路边都有排水沟;两条主干道的边上且移植了成排的树木。
从入营到走到此处,赵悦他们先后碰见了好几队的巡营兵士,好在有辕门的那军吏在,赵悦等才未被拿下,得以继续通行。
到了这里,辕门的那军吏领着他们向右手边转去,又行一段距离,约能容数百人的一片空地出现眼前。这片空地的正中,竖立着一面大纛,上写着“假节钺、车骑将军”。大纛后边是座大帐,约有百余甲士卫护在帐的周围。这大帐就是荀贞的议事帐。
荀贞现正与郭嘉等人在帐中议事,赵悦等在帐外等了颇长时间,总算入帐通报的军吏出来,唤赵悦入帐。余下的那几人被留在了帐外。
赵悦进到帐中,此帐是个百子帐,占地甚广,里边足能容百余人坐,——当然现在帐内没有这么多人,赵悦入帐后,也不敢抬眼看,只约略感觉到帐里应该有个十余人。
赵悦方入帐门,一步没敢往前走,紧跟着便下拜在地,高声说道:“小人赵悦拜见车骑将军。”
一个温和的声音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起来。”
赵悦起身来。
这声音又说道:“你近前说话。”
赵悦弯着腰,低着头,瞧着地面,往前行了几步站住。随着他入帐的四五个帐外卫士紧跟在他左右,个个都按着佩刀,目光盯在他的身上,这却是防备他会有行刺之举。
温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说有重要的军情向我禀报?是何军情?”
赵悦已知这温和声音的主人肯定就是荀贞了,他很想抬头看看荀贞,可是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仍然是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说道:“启禀明公,小人的确是有重要的军情,敢谨禀明公。这军情就是袁术已遣其长史杨弘领兵两千增援到了鲁阳县城,又遣骑女婿黄猗领兵两千驰援堵阳、舞阴,意图顽抗王师!”把对文聘说过的,又向荀贞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不是说还有别的重要军情要向我禀报么?”
赵悦还真有,他说道:“是,是,小人确是还有其它的重要军情!”就把袁术两次召其府中文武讨论该如何应对荀贞之此来进攻的所见所闻,包括杨弘、李业不同意见的献策,及舒邵被袁术杀掉等等,都一一地向荀贞细细禀报了一遍。
说完,他再次拜倒在地,说道:“明公率王师来伐,袁术现已是是彷徨无计,惶恐不已,其府中文武诸吏与三军将士之心,也都是已然大乱!明公今若麾无前之师,即往攻之,一定能将袁术生擒或者斩获!小人在此,在此预祝明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帐中有一人开口问道:“既然你知道袁术那边这么多的情况,想来你应是深得袁术之宠幸,你为何要背叛袁术,你又是怎么从袁术那里逃出来的?”
赵悦恭谨地回答说道:“敢禀先生,小人是被迫无奈,才服侍袁术的!实际上,小人早就自拔归来,投诚车骑了!”跟着,将他如何从袁术那里逃出的经过,不敢掺半点假的,只不过把他自己的智谋和勇气美化了一些,详详细细地与问话这人,还有荀贞等说了。
荀贞不觉失笑,说道:“想不到你却还是个机灵的。”
赵悦连声说道:“小人贱愚之辈,怎敢当明公此赞。”谦虚不已。
赵悦转述的他在袁术所召开的那两次军议上见到的情况,的确是个重要的军情,不仅让荀贞由此了解到了袁术定下的应对之策,而且也让荀贞知道了,袁术帐下现已人心大乱,因对赵悦所献的内容,荀贞还是较为满意的,问他没别的再说了以后,便令道:“带他下去休息。”
待那几个卫士把赵悦带出,帐中一人笑道:“明公,按这阉人所说,於今看来,袁术现已然是众叛亲离了啊。就连这阉人都已看出他必将覆亡,而弃他逃走。明公,南阳北部诸县,以鲁阳最为重镇,以嘉愚见,是不是可以加大一下对鲁阳的攻势?只要能将鲁阳,并及叶县、犨(chou)县等与我颍川接壤的南阳北部之外围诸县迅速攻克,那么对袁术所部现已低落的士气,即必能造成更大的打击,说不定还能由此,一举顺势取下宛县!”
这说话之人正是刚才问赵悦如何逃出之人,乃是郭嘉。
荀贞赞成郭嘉的意见,说道:“奉孝,卿此言甚是。若能抓住袁术帐下人心已然不安的机会,将鲁阳迅速攻克,对袁术所部之士气确是必能造成更大之打击,则攻宛县就会容易许多了。”
宛县是南阳的郡治,虽然在黄巾之乱的时候,其县城受到过严重的损坏,但是袁术到南阳以后,盘踞宛县至今已达四五年之久,因而宛县县城被损坏的城墙等城防早已经被他重新修缮完妥,比起以前,甚至可以说是更加的坚固,故此讨伐南阳此战的重头戏,实即克取宛县。
在战前的军议时,荀贞等对南阳此战的预计是打上一到三个月,之所以预计的时间会从一个月到三个月,差距这么大,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荀贞等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能把宛县县城打下,顺利的话,可能一个月能打下,但如果不太顺利,可能两三个月才能把宛县攻下。
荀贞寻思稍顷,传下令去,命召於禁来见。
未多时,於禁披甲来到。
荀贞把赵悦说的那些情况大致与他讲了下,然后说道:“文则,袁术帐下现已军心不定,今若能将鲁阳迅速攻克,对来日攻取宛县将大有裨益。我给你兵马两千,你去相助仲业。”
却是荀贞信守承诺,果然把於禁外放,这次用他去助力文聘,共打鲁阳。
於禁这是头次出征,精神振奋,充满了作战的渴望,压住喜悦,大声接令,说道:“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协助文校尉,将鲁阳县城尽快攻克!”
荀贞叮嘱说道:“此是你初次领兵作战,经验上不如仲业,并且仲业是南阳人,熟悉南阳的地形、人情,因你到了鲁阳,与他合兵后,可不能因为曾为我之近吏,自以为是,与他抵牾,要多听他的意见。”
於禁应道:“是!明公放心。”
便於当天,於禁率领兵马两千出大营,赶去鲁阳。
一天后,到了鲁阳县境,与文聘会合。
两人合兵后,兵马已有四千众。昨天文聘已经对鲁阳县城展开了一次进攻,但昨天的那次进攻只是试探性的攻势,是在试探鲁阳城防的弱点。乃於次日,二人对鲁阳开始展开正式围攻。
却城中守将,杨弘有谋,纪灵称得上勇悍,连攻两日,没有什么进战。
这天收兵还营,文聘、於禁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的攻城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