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指点城外,说道:“将军请看,与前日不同,今攻我城外营之贼,少说两三千人,於城西列阵阻我出援之贼则千余,是即便算上昨天的那支贼之援兵,贼军也算是倾巢而出了。因我断定,贼营现下定然空虚!”
纪灵细辨之,现确如杨弘所说,攻城外营和列阵城西的两支敌军加在一起,约略得有四千多人,称得上是倾巢而出了。他登时精神大振,说道:“好!那就按长史此围魏救赵之策,我亲自领兵去攻贼营!”
“将军只要能把其营速拔,我便率引城中精卒,并令城外营中的战士尽出,衔贼尾而击之!与将军两下夹击,必胜此战!”杨弘按腰间佩剑,说道。
城中守卒共有三千出头,遂留下了一半给杨弘,纪灵则亲率一千五百余兵,出城东门,往袭城东四五里外的文聘、於禁军营。为防止城西的敌军追击,杨弘另将城中的骑兵百余尽数派出,布置在城北门处,——城南是河水,城西的敌人如果追击纪灵,只能绕过城北去追。
却纪灵引兵出了城,疾行奔赴文聘、於禁营,总共只有四五里地远,很快就营壁在望。
纪灵高坐马上,举目望之,见其营中静悄悄的,无有声响,登时精神愈振,大喜说道:“被长史料对了!贼营果真空虚!”传下军令,命令将士,“加快行速,随我杀将过去。”
将近文聘、於禁军营,陡然间,营中鼓角声鸣,数十面各色的旗帜同时在营墙上竖起,紧接着,不知有多少守兵的身影从营墙后冒出来,十余甲士的簇拥下,一将登上辕门。
这将哈哈大笑,说道:“早就料到尔等会来袭营,我却已等尔等多时!休要逃走,且待我出营,与尔等一战。”
营墙上的守兵们齐声,把这将说的话朝着纪灵及其所率兵马这边重复了一遍。
那将的话,纪灵听不到,城墙守兵们的齐声重复,纪灵则能听到。
话音入耳,纪灵暗道不好,神色立变,慌忙勒马,与左右说道:“哎呀!贼却有备?”
急望左右,左右远处,隐约旗帜招展,亦有鼓角之声传来。
纪灵的一个从将惊惶叫道:“有伏兵!”
营中的鼓角声转为激越,纪灵等转回头观之,看见辕门缓缓打开,似是有兵马将出。
纪灵虽勇,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再袭文聘、於禁营的心思?当机立断,拨马掉头,他一叠声的命令传下去,叫兵士们赶紧原路折返,撤回城中。
营头上箭矢已至。
亏得纪灵所带之兵除掉少数是杨弘拨给他的外,余下的俱是他统御已久的老部队,关键时刻,尚能从他号令,倒是没有生起很大的慌乱,这才得以掉转了行军的方向。
辕门大开,呐喊声随风传至,黑压压的营中兵卒蜂拥杀出。
一边不断地仓皇后顾,纪灵一边引领部队,急忙忙地向鲁阳县城奔还。
总算有惊无险,狼狈不堪地逃回到了城下。
杨弘闻报,已打开城门。
纪灵率部回入城中,叫兵士们就地休整,自上城头。
见到杨弘,他气急败坏,说道:“长史!却贼在营中已然有备,并且在营外设下了埋伏,要非我撤退的快,只怕已为其所败!”抬眼向城西的自家营地看去,问道,“城外营如何了?还能守得住么?”
却见城西的营地处,已然是火光冲天,一股股的黑烟腾空而上,营墙也不再只是塌陷了两小截,而是塌陷了两大块,文聘、於禁部的兵士已然突进了营中,喊杀声城头可闻。
无须杨弘再作回答,纪灵也知,这城外营是守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纪灵看向杨弘。
杨弘此时也是束手无策,他显出茫然之态,犯疑说道:“怪哉!这文聘、於禁所部兵马,分明大多已出,其营中又哪里来的伏兵?”
那文聘、於禁营中、营外的伏兵,其实多是民夫在虚张声势罢了。昨日文聘等商议今日进攻事时,文聘提出了一个可能,他与於禁、韩暨说道:“杨弘有谋略,我军攻其城外营时,他或许会遣兵来袭我营,对此不可无备。”三人於是乃定下了这个虚张声势之策。
却又说了,文聘、於禁之前不是已先后两次试过诱敌出城此策?那既然文聘猜到了杨弘可能会遣兵来袭军营,则为何不把部队埋伏在营外?这样等守军来袭营的时候,他们的这个“诱敌出城”之策不就最终能够得以实现?原因也很简单,便是文聘虽猜到了此点,可他不能确定杨弘就真的会遣兵来袭他们的营地,故两者相比,还是先集中力量打下其城外营更为上策。
——事实上,如果不是文聘、於禁全力攻打城外营,被杨弘看出来了他们主力悉出,杨弘也不会采用这个围魏救赵之策。
结果,纪灵没有杨弘的智谋,误以为中了埋伏,乃使杨弘此策功败垂成。
被这么一耽误时间,即便冒着陷入野战的危险,再出兵往援城外营也来不及了,杨弘、纪灵只能看着其城外营被文聘、於禁所部攻下。
城外营一丢,外头不再有策应的友军,城内的压力登时变大。
就连杨弘、纪灵这两位主将心头也因之而沉甸甸的,更别说别的那些兵士了。
本来因为袁术之前搞的什么西入长安,鲁阳守军就军心浮动,全靠杨弘到来后采取的种种鼓励措施,守军才坚守到了现在,但而下却眼睁睁地看着城外营失陷,变成火海,满城将士此时此刻,被杨弘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再度削弱了下去,或斗志消沉,或以至惊惧。
休整一日,文聘、於禁整顿兵马,开始对鲁阳县城展开猛攻。
一二十辆投石车,投掷滚石,打的城墙摇晃,箭矢如似乌云,覆盖城头,不断有密密麻麻的火箭掺杂其中。整个鲁阳县城,好像被笼罩在了黑云密布、雷电交加的暴雨天气之中。
不止城墙、城头时时刻刻受到摧残,碎石飞溅,火苗时起,城中屋舍亦多有被投石砸到的。负伤兵士和士民们的惨叫声不绝於城中。
这时若於半空俯瞰,可以看到,城头也好,城内的民居里巷也好,到处哀鸿一片,死伤枕籍。
午时前后,趁着文聘、於禁部暂止攻城,兵士吃饭的空儿,纪灵巡视了一遭城上,找到杨弘,忧心忡忡地说道:“长史,情况很不妙!将士、百姓都伤亡不少,我刚才看了一圈,许多兵士面如土色,惊骇不已。这么下去,士气可就要崩溃了!”
守城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天,杨弘吃住都在城头,髻凌乱,衣服脏污,眼中尽是血丝,神色憔悴,然其精神却仍振作,他看了看刚从城外近处撤下去不久,正散布在远处吃饭的攻城敌兵,目光落到了停放在城之周围的那些投石车上,说道:“眼下有两策可用。”
“敢问长史,是哪两策?”
杨弘抬指了指城外的那些投石车,说道:“遣敢死之士,趁贼军撤下吃饭之机,由城头垂下,去把这些石车毁掉,此一策也。”
纪灵吃惊说道:“长史,这一策恐怕是难以行之。”
投石车虽然是木制的,但和云梯一样,这些木头都是经过防火处理的,若去毁之,先一个,用火肯定难以烧掉;而若不用火,换用斧头什么的去砍的话,投石车俱高大坚固,则其次一个,明显更难做到。并且攻城的敌人尽管撤下去吃饭了,可在投石车周边却还是留有警戒部队的。总而言之,想要毁掉投石车,基本不可能。
杨弘把目光收回城头,看向远近,如纪灵所言,守卒负伤的的确不少,有的胳膊断了,有的腿被砸断,有的头或者胸腹被投石砸到,血肉模糊,乃至已然惨死,一队队的民夫正在把这些死者、伤者抬下去。呻吟呼通的声音此起彼伏。入目各种之情景,凄惨二字不足形容。
杨弘说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敢问长史,什么办法?”
杨弘说道:“以军纪严勒之。”
“以军纪严勒之?”
杨弘说道:“用你我亲兵,组成督战队,巡视城头,凡有斗志动摇者,一概斩之;当敌附城来攻,敢有后顾、后退者,亦当场斩之。至於城中士民,若有骚乱者,亦尽斩之。”
纪灵倒吸了一口冷气,说道:“这么做?长史,不怕激起兵变、民变?“
杨弘咬紧牙关,说道:“岂不闻兵法云之,‘夫民无两畏也,畏我侮敌,畏敌侮我’?值此之时,唯有严刑峻法使众畏我,而才能使众不畏敌!我鲁阳城才能守住!”问纪灵,“或者将军还有其它什么良策不成?”
纪灵自是无有良策,他犹豫了会儿,说道:“长史,右将军的援兵何时能到?”
杨弘也不知道,但他毫不迟疑,立刻回答,说道:“鲁阳的重要性,右将军岂会不知?我料援兵一定已在来援我鲁阳的路上,早则三四日,迟则十来日必可至也。”
“好吧,那就按长史此策!”
两人便就择选亲兵,组成了十余支督战的小队,少数派在城内巡逻,多数都令在城头巡视,只要现有兵士斗志动摇,即不需请令,可以当即杀之。
只靠严刑峻罚,显是不足够,严峻到一定程度,是有可能会出现纪灵的担忧,导致兵变的,杨弘知刚柔并济的道理,他又叫纪灵把库中所存的金帛财货等诸物尽搬上城头,纪灵在鲁阳驻守已久,在这里安了个家,其家中有美貌的姬妾、婢女,杨弘又叫纪灵把他的这些姬妾、婢女也都拉来城上,以金帛、美女来做给将士们的赏赐、犒劳。
两管齐下,却是使守军的士气得到了些许的安稳。
由是在城外营已经攻陷,和有韩暨运来的石车的相助之情形下,文聘、於禁指挥部队又攻城一日,鲁阳依旧未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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