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县守军顺利过了刘秉营时,汝水北岸丘陵一带的荀贞正好刚接到又一道前边的探骑军报:伊阙关董军援兵已到了前方十余里外。却是正好与荀贞的预料差不多,此时天已将亮,而董军的援兵果虽是夤夜赶路,可路上行速不快,走了一夜才将到己方的设伏地点。
早在一个时辰前,荀贞就传令,命休息的各部都起来了,没有生火造饭,吃得都是提早预备好的干粮,此时各部皆朝食已毕,并都已进入阵地,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又等了两刻钟,探骑再又来报:董骑距设伏地已不足五里。
天色渐亮,东方冒出了鱼肚白,晨风吹动,带着凉意,扑面令人精神一振。
荀贞传出军令,命各部人马皆伏於丘、林间,偃旗藏身,不许传出任何声息,在听到他这边的战鼓响前,也不许任何一个兵卒射出一箭一矢。
来援的董军都是骑兵,四五里地一眨眼就到,不多时,就看到了北边路上尘土飞扬,伏在地上的兵卒感觉到地表似在微微颤动。这支董军援兵共约两千骑,两千匹战马奔驰,声势很大,他们的队伍、旗帜还没有望到,尘土、地动就先出现,还好在丘陵两边主战场埋伏的都是精锐,又刚大败何机,士气正高,加上才休息一夜,锐气方足,倒没有几个人因此而感到惧怕。
很快,董骑的身影出现在北边。
最前头是一支两百余骑的先锋部队,后边一段距离后是主力大队。
如是在别的情况下,比如是在敌域,这支董骑在进入丘陵前肯定是会派斥候先入,细细探查一番,以防有敌人设伏的,可现下这里等於是董军的主场,董军援兵又不知何机已败,所以虽也例行公事地先从先锋部队里遣了十几骑进到丘陵中,但这十几骑并没有很仔细地查看,——其实,就算他们仔细查看,一时也是难以发现荀贞、孙坚等部的伏兵的,荀贞、孙坚等没有在临路的两边埋伏,而是在后边一点,藏在道路两边的没有骑兵,都是步卒,也好藏身。
十几骑斥候入到丘陵不久,那两百余骑的先锋部队就跟着进入到了丘陵地带,紧接着,不多时,驰奔到达的主力大队也继之入了丘陵中。
这一块丘陵地带是东西宽,南北窄,南北的长度不足以容纳两千骑兵的行军队伍,只能容个一千多骑,荀贞为了能全歼此股董军,战前做了部署,命在丘陵外南边埋伏的辛瑷、谢容等部不得先行发起攻击,宁肯先放部分董骑通过丘陵地带,也一定要等董骑的后阵入到丘陵中。
只有等这股董骑的后阵入到丘陵中,负责断其后路的许仲、乐进才好从北边包围。
所以,在丘陵两边、南边埋伏的荀贞和孙坚部曲皆屏住呼吸,看着这股董骑的先锋安然过了丘陵地带,又看着这股董骑主力大队中前边的三四百骑亦安然通过,这时,董骑的后阵已都入了丘陵中的道上,荀贞举起手,向下轻轻一挥,伏在他身后的鼓手们顿时跃起,同时擂响了战鼓,又几乎是在鼓声响起的同时,一面黑色的将旗在荀贞身后扬起。
时当清晨,天尚蒙蒙亮,远近无声,几十面大鼓忽然同时响起,顿惊动了丘陵道上的董兵,许多董兵的坐骑因而受惊,或猛然站住,扬蹄长嘶,或惊吓之下往前窜行,登乱成一团。
埋伏在道路两边、南边的荀贞、孙坚、谢容等部兵卒同时而起。
先是荀贞、孙坚这边的部卒喊杀冲出,接着许仲、乐进那边的部卒也都跃身跳起,除了留下部分兵卒扼守在道边的丘陵上外,余下的部众皆疾往丘陵的北边入口奔去,以断这股董骑的退路。南边的辛瑷、张飞亦带骑兵从两侧冲出,径去截杀已出了丘陵的那数百董骑。
谢容、丁猛等则统着余下的那万余新卒守在辛瑷、张飞的后边。
谢容带领的陈国兵多强弩,其中一部分现在道路两边的主战场中,弩矢齐发,急射道中的董骑,还有一部分跟从在谢容这边,列在由新卒组成的阵型最前,亦弩矢齐发,射向当面的董骑兵卒,——辛瑷、张飞是从两侧冲出的,他们主要是攻击那先出了丘陵的数百董骑之两翼,前边还有百余董骑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所以得由谢容带的陈国弩兵先给以打击。
——在谢容、刘秉、丁猛三人中,谢容的部曲虽也没有怎么上过战场,可因为装备的强弩多,所以却是相对精良、战力较强的一支,不过却也又因他们亦没有多少战争经验,所以不能用为主攻,只能担负一下辅助、牵制的任务。
董骑的主要部队都被荀贞、孙坚、许仲、乐进、辛瑷、张飞等给围住了,谢容、丁猛这里的阵地靠外,较为轻松,他两人立在阵中,在这激战展开之时,还有余暇观望其它的战场。
这次伏击董军援兵与前两次和董兵的作战都不同。
在颍川郡内歼灭那千余董骑的首战是在荀贞的主场,又有临河的地利,故而得以将董骑诱到河边,使其陷入泥泞,从而获胜。
前晚败何机那一仗也是用计,先摧毁了何机部的斗志,然后再围击取胜。
而今晨这一仗,虽是以逸待劳,但毕竟天色已亮,视野开阔,道路两边虽有丘陵,不利於骑兵奔行,可前后两边都有出口,并且即使是在丘陵对峙的道路中段上,骑兵下了坐骑,一样也能展开反击,且因有坐骑遮掩之故,还多了一层防护,所以,这一仗打得却是较为艰苦。
董骑不愧精锐之称,驰行了百十里地,陷入包围后,除了开始有些惊乱,但很快就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稳住了阵脚,并有那骁悍的军官带着部曲往两边冲锋,试图进行反击。
谢容、丁猛远观之,见从丘陵上冲下来的数千荀、孙二军的将士中,有一人最为勇猛,虽离得远、看不太清,然从其身形、手中的军械也能料到,这人显是刘邓。
刘邓是头一个冲下来的,带着数十个曲中的勇士,位在数千荀、孙部众的最前,就好像一支利箭的箭头也似,当先撞入了路上的董军队中,近则刀斫,远则投戟,叱咤奔趋,卷进如雷,当面之敌无论众寡,皆如被狂风催袭,尽相退折,眼前没有一人是一合之将,挡者披靡。
谢容、丁猛本来就知道他的勇猛,而今亲眼见之,却也不由得俱皆赞叹,忽见董兵数十骑兵舍马不用,在一骁悍小将的带领下从两面围上,把刘邓围在了中间。
刘邓带的原本有数十部卒,经过刚才的那阵冲杀,有的伤、亡了,有的跟不上刘邓的脚步,被他抛在了后头,此一时刻,刘邓却是孤身一人。
那数十董兵明显是想趁他落单的机会,把他给围杀掉。
立在丘陵高处指挥战斗的荀贞也看到了这一幕,谢容遥见荀贞身后的军旗连挥,又闻他身后的战鼓变音,辨其旗语、鼓声,却是在调刘邓附近的别支人马速去救援刘邓。
可丘陵中的道路不宽,而此时埋伏的荀兵、孙兵多已冲到了董军队中,敌我数千兵马混在一处,实在是辗转不开,荀贞虽旗、鼓连催,暂时间却是无有一人能赶到刘邓这边来。
谢容、丁猛再往刘邓处看去,见他已被那数十董骑围住,身影不能见也,俱皆失色。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道:“刘邓虽勇,然今陷入数十董兵精卒的围杀中,却恐亦难得保全!”
如只是寻常的董军兵卒倒也罢了,可这围杀刘邓的数十董兵却都是精卒,皆披有精甲,刘邓陷入其围,一时无人来救,确是危险。
谢容、丁猛目不转睛地往刘邓这里看,连自家阵前的那些董骑都顾不上了。
两人看见,在荀贞的再三催促下,那被刘邓抛在身后的他曲中勇士中有两伙拼力杀退了前边的阻挡,杀到了围住刘邓的那数十董骑之外,这两伙勇士一伙儿有七八人,另一伙儿有四五人,合在一块儿十余人,然却数击不能冲破那数十董骑,反接连折损,片刻功夫即伤亡四五。
谢容、丁猛提心到口,屏住呼吸,却不多时,猛然见围在刘邓最外边的十来个董兵甲士似是发了一声鼓噪,转身就逃,露出了其中场景:满地死尸,那骁悍小将亦横尸在地,刘邓立在尸堆中,威风八面,却是以一人之力杀了二三十个敌甲。
十几个他曲中勇士冲不开的董兵包围,竟是被他一人杀散了。
谢容、丁猛松了口气,这才觉到手中生汗,又见刘邓血污满身,发乱不顾,拔足急追敌逃者,相顾骇然,说道:“此非人也,真熊虎也。”
刘邓破了敌围,重带着曲中勇士,四处奔杀,所向无前。
荀贞、孙坚两人在战前就分好了工,等战斗打响,荀贞负责左边,孙坚负责右边。
右边的董骑也组织了精锐反击,其带头的小将颇勇,逆击孙兵,连杀数孙军小将,孙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孙坚遥指此敌将,呼问左右:“谁为我杀之?”
韩当持强弓,跃身出,未至敌将前,弓开箭去,敌将应声而倒。
——一箭杀敌,这是很不易的。敌将披有重甲,头上也有头盔,射的不是地方,万难一箭射死,这一箭就倒,可见韩当之准。
孙坚大喜,待其归还,抚其背道:“卿真为我解烦也。”
关羽、江禽、陈午、江鹄等等荀贞部中的其他将校与孙坚帐下的祖茂、黄盖、吴景、孙贲诸将各带兵在董骑的队中横搅竖砍,相继打退了四五波董骑的反击,经过一个来时辰的鏖战,渐把董骑逼到了一块儿,使其局促在一片窄小的地上,再也腾挪不开,难以进行反攻了。
而此时的埋伏圈南边,在陈国弩兵的配合下,辛瑷、张飞已把出来的那数百董骑杀了个多半不存,仅存数十骑犹在负隅顽抗。
南边有辛瑷、张飞部的骑兵,又有谢容、丁猛统带的万余兵卒,声势盛大,丘陵中道上的董骑不敢往这边冲杀,遂又一次加大兵力,往北边的出口突围。
北边出口这里的荀军所受的压力顿时增重。
许仲在阵中指挥,乐进在阵右坐镇,文聘也在这支军中,领了一支别部,守在阵左。
董骑最先冲的是阵右,被乐进打退,又冲阵中,复又被许仲击退,冲右、中皆不得过,於是便集中兵力猛攻阵左的文聘这边。
激战多时,文聘部下伤亡不小,在董骑的合力猛攻之下顿时有点难以支撑,左右欲稍退之,文聘横矛立在自家的军旗下,瞠目斥道:“汝等因见敌攻强,故欲稍退,然岂不知士气可鼓,不可泄也?一旦稍退,阵脚必乱,阵脚一乱,我等死无葬身地事小,被敌突出重围、坏了君侯的军计事大。又且,如是因我等而使君侯计坏,虽死亦必为三军骂,与其死於耻,何不死於战?许将军、乐校尉就在左近,见我阵急,必会来救我等,或有生途。再言退者斩!”
他牢牢地站在军旗下,任对面董军攻势如潮,半步不退。
许仲的阵地挨着文聘,见他事急,果如文聘所说,立即点了两百精锐赶去支援,得了这股精兵的援助,文聘阵中所受到的压力立时为之一轻,对面的董军再攻,也是无能为力了。
将近午时,丘陵南口外的董骑被全部歼灭,丘陵中道上的董军也或亡或降,荀贞、孙坚抽出了手,遣人去文聘、许仲、乐进这边支援,两面夹击,很快就把剩存的这股董骑给消灭掉了。I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