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在万众的翘以待下,上官秀终于现身。
他顺着风军排列的人墙,径直地走到广场正中央的一座平台上。这座平台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有两米多高,郡守刘允和副郡守马特等一干官员,都坐在上面。
见上官秀到了,众人齐刷刷地站起身形,主动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齐声说道:“大人!”
上官秀向众人摆摆手,而后转过身形,向台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虽然现场聚集如此之多的人,但却鸦雀无声。
刘允走到上官秀的身侧,低声问道:“大人,下官已起草的一份公告,大人要不要……”
说是公告,其实就是一封致歉书。上官秀淡然一笑,摆手说道:“不必了。”他环视台下的风人、贝萨人,深吸口气,振声说道:“我是上官秀。”
他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吼,但他的声音却飘荡出好远,广场内的大多数人,都能听清楚他的话。与此同时,人群中也有懂得风语和贝萨语的百姓,把上官秀的话翻译成贝萨语。
哗——
原本寂静的台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上官秀的名声很大,但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无论是贝萨族百姓还是风族百姓。跪求百独一下潶*眼*歌
令人们深感意外的是,上官秀竟然如此年轻,看上去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但诡异的是,他双鬓的头却是银白色的,看上去鹤童颜,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感。
“数日前,我因听信小人的一面之词,误杀了我国的一名百姓,在此,我要郑重向国人致歉。”说话之间,上官秀抖了抖袍袖,向台下的人群深施一礼。
现场的议论声弱了下去,很快又变得一片安静。
身在人群内的辛继成,嘴角微微扬起,含笑低声说道:“上官秀倒是精明,只说误杀了一名国人,但没有具体指出是哪一族的国人,那么他的致歉,便可能是向风人致歉,而不是向贝萨人致歉。”
辛继瑶可不这么认为,她眼珠转了转,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或许就是上官秀的高明之处吧!现在风人和贝萨人的矛盾焦点就在于,风人不把贝萨人当成本国人看,而贝萨人在风国也找不到归属感。上官秀现在这么说,无疑是把北郡的贝萨人纳为了风国人,他是在给贝萨人归属感!”
辛继成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转头向周围的贝萨人看去,只见人们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上官秀,眼中的愤怒之情皆在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不解和惊讶。
难怪小妹会把上官秀视为劲敌,这个人,可当真不简单啊!
很快,台下便有风人不满地大声嚷嚷道:“贝萨人不是风人!大人不该称贝萨人是国人!”“大人应把贝萨人赶出风国!”“把贝萨人统统杀光!”……
随着风人的喊声,台下开始出现阵阵的骚乱,不少贝萨人针锋相对的用贝萨语大声喝骂。
上官秀挺直身形,向台边走了几步,说道:“北郡,从来都不是荒芜之地,有许许多多的贝萨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他们的家,在北郡,他们的根,也在北郡,对于他们来说,我们风族人才是外来者。”
他的话,让下面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下去。尤其是在场的贝萨族百姓,许多人眼圈湿红。上官秀的话算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纳西克亚,安居乐业,可风人却突如其来,霸占他们的土地和资产,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把他们统统赶走和杀光,贝萨族的百姓又有哪一个不是满腹的心酸、悲痛?
上官秀继续说道:“现在,贝萨族人已经接纳了我们风族人,而我们风族人又为何不能接纳贝萨族人?我们风族人的心胸当真如此狭小吗?”
台下的风族百姓面面相觑,最后低垂下头,都不言语了。
“那些忠于贝萨国,宁死不肯做风人的贝萨族人,早已迁徙到贝萨国的内陆,现在还肯留在北郡的贝萨族人,他们都是心甘情愿想做风人的,我们又为何不能接纳?从今以后,凡生活在北郡的风族人、贝萨族人,都是风国人,在北郡,都享受平等待遇,这不是请求,而是朝廷政令,若有违抗者,当依法处置。当然了,这个该当依法处置的第一人,就是我。”
说话之间,上官秀抬手解开领扣,脱下身披的皮氅,而后,又解开衣扣,把外衣脱掉,只着里面白色的中衣。
“因我之过,致一名贝萨族的国人无辜丧命,今日,我甘愿领罚!”说着,他走到台上早已支好的木架前,双手抓住一根横梁,回头对一名手持鞭子的宪兵说道:“你来执刑!”
那名宪兵看看背对着自己的上官秀,再看看手里的鞭子,忍不住暗暗咧嘴,他感觉自己手里拿的不是一根皮鞭,而是一只烫手山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人……”
“我让你执刑,这是军令!”上官秀头也没回,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名宪兵又犹豫了片刻,深深吸口气,走到上官秀的背后,慢慢抬起手中的鞭子,却迟迟没等打下去。
“你还在等什么?快一点!”上官秀语气不善的催促。那名宪兵不敢再耽搁,将扬起的鞭子甩了出去。
啪!这一鞭,正抽在上官秀的背上。鸦雀无声的现场随之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上官秀真的不是做样子,真的是当众受鞭刑。
教堂楼内的唐凌站在原地一动没动,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但若细看的话,便会现她的双拳皆已握紧,手指的关节亦在泛白。
一鞭打完,那名宪兵仔细看了看上官秀,见他没有异样,他这才又甩出第二鞭。
背对着他的上官秀眉头皱起,前躬的身形也直了起来,转回身,怒视着那名宪兵,怒声问道:“你没吃饱饭吗?用你的全力来打,刚才的两鞭都不算!”
“啊?大人,我……”
“如果你想害我再多挨几鞭,就尽管手下留情好了。”上官秀冷冷凝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
这一下,宪兵可不敢再留情了,他颤声说道:“大人,小人……小人得罪了!”说完话,他使出全力,打出一鞭。
啪!这一声脆响,要比刚才的鞭声响亮好几倍,只这一鞭下去,上官秀背后的中衣上面便多出一条血印,他的身形为之一震,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他嘘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道:“就这样,继续!”
啪、啪、啪!
不敢再手下留情的宪兵抡起鞭子,几乎鞭鞭都见血。三十鞭抽打下去,上官秀背后的中衣已然看不出来原本的白色,全是血印。
台上,近在咫尺的刘允等人看得清楚,人们不约而同地向上官秀围拢过去,刘允边擦着额头的冷汗边低声说道:“大人,已经三十鞭了,差不多就行了!”
上官秀强忍着背后火辣辣的灼疼,瞪了刘允一眼,沉声说道:“我说两百鞭,就是两百鞭,让开!”
“大人……”
“我说让开!”上官秀未再看刘允,回头喝道:“继续!”
受刑的上官秀头上见了冷汗,执刑的宪兵,脸上的冷汗比他还多,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他的脸颊,不断地滴淌下来。
他继续扬鞭,抽打。五十鞭过后,几乎每一鞭下去都有一块碎布条弹飞到空中。上官秀背后的中衣已经全被抽碎,整面后背,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教堂塔楼内的唐凌这时候已然看不下去了,脸色煞白,她扭转回身,怒视在场的众人,质问道:“为何还在打?朕不是已经说了吗,只十鞭便足以!”
孟秋晨躬身说道:“大人一向言出必行,大人说两百鞭,就一定是两百鞭!”
“两百鞭是会出人命的,你不知道吗?”唐凌又气又急。她本不忍再看,鞭子抽在上官秀身上,她感觉和抽在自己身上没什么两样,但她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关切,目光再次投向广场内的平台。
等到百鞭过后,上官秀背后流淌的鲜血把下面的裤子都染红了,即便他手扶着木架的横梁,也站立不住,双腿软,忍不住单膝跪到地上。
刘允、马特等人齐齐上前搀扶,上官秀猛然的一挥手,喝道:“都走开!”
他回手把挂在肋下的佩刀连刀带鞘的一并扯下来,以刀支地,让自己单膝跪地的身子不至于倒下。
此情此景,让在场的两族百姓无不动容,开始以为上官秀只是做做样子的人们,现在都闭嘴了,他背后的伤势,那可不是假的,是人们亲眼看到,随着一鞭一鞭硬抽出来的。
可是这一百鞭打完,上官秀背后的皮肉都快被抽烂了,但由始至终他都一声未吭,这种忍耐力和承受力,也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打心眼里佩服和惊叹的。
在台下,最先跪下的竟是贝萨族的百姓。
随着前面的人群跪倒,后面的贝萨族百姓们也都纷纷跟着跪地,人们主动求情道:“大人的悔过之心,我们都已经看到了,大人不必再受罚了!”“大人要多保重啊!”
即便在贝萨国,贵族杀死平民的事也是屡见不鲜,事后,贵族充其量也就是陪些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借口,然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像上官秀这种,公爵肯为平民受罚的事,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从未生过。这次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矛盾的焦点并不在于贵族和平民之间的不平等,而在于种族之间的不平等。
我是平民,你是贵族,你欺辱我,我也就忍了,可大家都是平民,凭什么我还要忍气吞声的受你的欺辱?这才是贝萨族百姓的心结所在。
现在上官秀以风族公爵的身份,为冤死的贝萨族平民受罚,已经足够解开贝萨族百姓的这个心结。
可以说上官秀的退让,非但没有让人们轻视他,反而还让他在北郡百姓的心目当中,竖立起极高的威信和声望。不管死在上官秀手里的贝萨人有多少,但至少在北郡的贝萨族百姓看来,上官秀是个真正能为他们着想的风国大臣,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风国朝廷里,恐怕也无人再肯为他们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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