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吞噬掉天雷，天地间的魔气也在沈心的剑刺入朝婳心脏时被佛前紫檀吸附。
层层阴云散去，浅白的阳光卷着天边的云层重新洒落地面，整片天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恢复明亮。
朝天城这方惶惶不安的修道者们都明白自己又逃过一劫，尽数松了口气，变得轻松起来。
不由议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入侵的魔族是不是已经被朝辞门剿灭？
只可惜朝辞门有结界守护，他们这些人根本上不去，只能远远张望。
而此刻的朝辞门望天峰上，空气却依然紧绷到几乎凝固。
眼看着秦唯寂的剑气就要穿透顾落沉的心脏，沈心虽然也觉得他有些冲动，却并未阻止。
虽然留着顾落沉还有用处，可如果留着他会让秦唯寂不开心，那还是别留了好。
反正就算靠他们自己，也能将那位命主揪出来！
可接着，沈心神色忽变，她察觉有格外强大的气息忽如而来。
在秦唯寂的剑气即将刺穿顾落沉时，一道力量同秦唯寂的剑气直直碰撞上，将秦唯寂的剑气挡了回来。
秦唯寂眸光沉如暗海，手指不受控制的蜷缩了两下，随后紧握成拳负于身后，冷冷盯着凭空出现的人影。
沈心心惊，忙靠他更近，握住他手凝着他的脸色极为担忧，“你没事吧？”
苏祁也有些紧张，“阿寂，没受伤吧？”
他是很相信秦唯寂的本事的，可这六界中能将秦唯寂的剑气轻而易举挡回来的人，还是很少的。
秦唯寂面色不改，神色也寻常，闻言勾出抹讥讽的笑，“本君能受什么伤？”
苏祁并没有觉得放心，沈心也依然担心，可看他的样子实在也看不出有事。
她才又转眸看向方才出现的人，有些诧异，“月杳？”
之所以带着疑惑，是因为现在站在顾落沉身边的女人同他们之前在寻仙楼时见到的月杳不太一样。
那时候月杳一身红纱妖娆妩媚。
而此刻她虽依然是一身红裙，那股妩媚劲儿却不见了。
神色端肃，姿态从容，那双琉璃般的眼睛很是干净，浑身上下透着的都是清澈如泉的纯净感。
也不对，其实初见她的时候，沈心就觉得她虽然看起来妖艳，气息却格外纯净，如今不过是不再刻意做那姿态罢了。
不过在面对沈心的问询时，月杳依然是挑了眉，弯唇笑笑，“小乖乖，又见面了。”
这般一笑，便似乎又是熟悉的她。
确认了她的身份，沈心却没心情同她寒暄，只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大概也猜到了，估计是为了顾落沉。
沈心下意识看向顾落沉，方才顾落沉倒是视死如归的很，闭上眼连反抗都没有。
可在月杳出现后他明显僵硬了很多，细看身体在颤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慌张二字。
真是让人好奇，月杳难不成比死还可怕？
月杳的笑也沉了两分，默了默，看向秦唯寂，正色道：“神君能否饶他一命？”
秦唯寂眼皮都没动一下，冷冷淡淡，“不能。”
回答的过于简洁不给面子，月杳脸色微僵，沈心和苏祁也都别开替人尴尬的目光。
月杳心态倒是很好，很快恢复寻常，也没有生气，又道：“神君如今元神不全，若真要动手，你我也是两败俱伤，何必呢？”
沈心眉心更紧，又看了看秦唯寂，小声问，“你真的没事吧？”
秦唯寂侧眸同她对视，“夭夭这是不信本君？”
沈心，“……不是。”
秦唯寂，“夭夭觉得就凭她，能伤本君？”
沈心，“……没有。”
她略有些无奈，“我只是担心……”
话还没说完，他冷笑，“那本君就让你亲眼看看，本君的厉害。”
“？”
沈心忙摇头，“不用不用，我知道你很……厉害……”
看着已经同月杳打起来的秦唯寂，沈心第一反应是抬手布下结界，防止两人打斗的力量波及渡心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秦唯寂真动起手来，一剑可以将一座城劈做废墟。
更何况还有个月杳。
显然，苏祁同她反应一致。
在沈心抬手布下结界时，他也同时布下一层结界。
两位上神双重结界，可这两人打斗间产生的破坏力难以想像，也不知道在这两人的冲击下结界能撑多久？
沈心默契又无奈的同苏祁对视一眼。
苏祁耸耸肩，“他这人就是这么幼稚，喜欢表现。”
说完又安慰她，“不过你也别担心，除非他自己愿意，这六道能伤他的人估计还没出生呢。”
“可月杳是来自秘境啊，你见过有人能同他打这么多来回吗？”
沈心并没有放松分毫，不敢错眼的盯着那几乎化作残影的两人。
两人没用武器相斗，而是以力量相博。
一时间，风惊起，杀意涤荡。
苏祁也肃了神色。
的确，他和沈心一样，第一次见秦唯寂同人这般认真打斗。
寻常时候，他的剑气便能绞杀所有生机，没人在他手下能过得上一招。
就算当初在妖谷，白虎妖王也不行，然而现在月杳同他来往间已不止十招。
两人力量碰撞，尘土四扬，声如雷响。
望天峰的地面裂开一条条细纹，整座山似乎都在摇晃。
再这么下去，结界就要防不住了，这山峰估计要塌。
顾落沉也捂着胸口，同样目光沉沉的盯着打斗的两人。
他许是这里心情最复杂的人，盼着月杳赢，又盼着秦唯寂赢。
苏祁忽然道：“这女人竟是妖神？”
沈心，“妖神？”
苏祁点头，目光始终紧紧盯着秦唯寂和月杳，解释道：“这方天地，妖族早已经难成正神，而秘境天族却多是妖修成神。这女人被阿寂逼出了妖身，是九尾天狐。”
月杳身后，九条红色的狐尾摇晃着，如同九条索命镰刀，朝秦唯寂缠绕而去。
沈心拳头都握紧了。
臭狐狸精，竟然敢用尾巴去缠她的男人！
正想上前帮忙，便听月杳一声惨叫。
在她九条尾巴缠上来时，秦唯寂眼皮都没抬，只嗤笑了下，弑神剑出鞘，灌了毁天灭地的力道，毫不犹豫的朝离他最近的一条尾巴砍去。
想让他在沈夭夭面前丢人，绝无可能！
月杳一条尾巴被生生砍断，后退数步跌倒在地，看秦唯寂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畏惧。
她之前以为，秦唯寂只剩一半元神，再怎样也不可能厉害到哪里去。
却不想她算错了。
秦唯寂太强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被她将力量挡去做出似乎受伤的姿态，又刻意不用武器只同她以力量相斗，逼出她真身之后再一击将她击退。
月杳闭上眼，吞下血腥。
顾落沉朝她走了一步又停下来，明明是担心的样子，却又在迟疑。
秦唯寂则退回沈心身边，问她，“怎么样？”
沈心眨眼，看起来似乎不懂他的意思，他便又沉声补充，“你夫君，厉不厉害？”
沈心暗暗好笑，眼睛却弯了起来，对他比了个大拇指，“厉害，我夫君最最最厉害了！”
秦唯寂这才满意，轻“哼”了声，不再说话。
月杳知道自己打不过秦唯寂，只能同他们讲条件，“神君若是愿意放过他，入秘境之后我可助神君一臂之力找到天书。”
秦唯寂还没反应，沈心先惊讶了，“你知道天书在哪里？”
她想了想，又问，“那你知道命主是谁吗？”
月杳摇头，“命主是谁没有人知道，可我知道，只要你们拿到天书，他一定会出现。”
“没有人知道？”
沈心明显不太信，下巴朝顾落沉那方指了指，“那他是怎么替命主办事的？”
说着又轻偏头，审视的目光落在月杳身上，“你也是秘境的人，会不会你也是命主的人？”
月杳心疼的抚摸着自己的断尾，苦笑道：“我若是命主的人，又怎会替你保管龙珠上万年？”
“替我保管？”
沈心眉心揪紧，月杳轻叹，“你不会真以为，你父亲的龙珠没有人想抢吧？就算不为开启秘境，这颗龙珠亦是至宝。别说其他人，就算是你嘴里的命主也是极想要的。而我费尽心思将它从秘境带来这里，守了它近万年，不过是为了守一个承诺罢了。”
沈心同秦唯寂对视一眼，眼带询问。
秦唯寂对她轻点点头，意思月杳说的是真的。
沈心抿唇默了默。
“所以你不是命主的人？”
她还是觉得奇怪，“那你为什么要救他，他是命主的人，早已经入魔。”
说到这里，再看看顾落沉那副古怪模样，沈心试探道：“你们是情侣？”
也不怪她这么想，毕竟两人都是狐狸。
所以顾落沉早就有情人了，还刻意接近她，离间她和秦唯寂，就为了逼秦唯寂入魔？
当真是其心可诛！
月杳却是嗤笑，“情侣？”
她也朝身旁的顾落沉看了眼，冷冷勾唇，“他配吗？”
顾落沉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更加的白，似乎是忍到了极点，也顾不得什么了，咬牙道：“我本就不需要你救。”
月杳轻勾自己肩上发丝，“你以为我想救你吗，若非你是我唯一的血脉，我也懒得来丢这个人。”
沈心，“？”
旁听的苏祁，“？”
始终淡然无波的秦唯寂都忍不住眼角微动。
顾落沉紧握双拳，却只能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
沈心看看顾落沉，又看看月杳，“所以说他是你……儿子？”
她将两人看来看去，苏祁在一旁帮她分析，“是有几分像，除了眼睛。”
顾落沉的眼睛是典型的狐狸眼，月杳则是明显的鹿眼。
月杳耸耸肩，“说来有些丢人，他是我当初年少轻狂时同人一夜放纵后生下的小崽子。”
这转折实在有些惊人，沈心一时无语。
秦唯寂和苏祁也没说话。
场面比之前还要沉默压抑。
无能狂怒的顾落沉偷偷看了看沈心，从她眼睛里看出了几分嫌弃。
果然，她更厌恶他了。
顾落沉咬着牙根，越加愤恨，却也越加无力。
他什么都算好了，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就算将朝辞门送上沈心也不会再相信他。
他甚至算好了最坏的可能，就是秦唯寂会对他动手。
所以他之前就以秘术将自己的元神一分为二，另一半元神进入灵戒躲避。
他知道，秦唯寂杀了他，他们就会去取天书地卷。
地卷的真身其实是一只地兽。
待他们取出地卷时，也是地兽最虚弱的时候。
而他另一半元神只要在那时候趁虚而入，便能彻底脱离之前的身份。
他会成为地兽留在沈心身边，不让任何人察觉到。
她不记得他了没关系，他可以重新获取她的喜爱。
那之后，他再化形成人……
他当真是算得明明白白，偏偏算漏了月杳！
她这万年都没管过他，甚至还曾经想要杀了他，这时候她又来装什么好人？
顾落沉双手捏得骨节都隐隐作响。
而沈心迟疑片刻，“就算他是你儿子，他犯下那么多事，甚至还为那命主效力，如果我们就这样放过他，刚才那些死掉的人岂非是死得很冤枉？”
她杀朝婳的时候可是跟若冉说得义正言辞的。
如果现在因为月杳就放过了顾落沉，那说出去别人可不会嘲讽她么，认为朝婳最大的错就错在没有个厉害的娘？
月杳缓过了那阵疼痛，站起身来，“是我管束不当，没有教好他，可……”
“别说了！”
顾落沉到底还是忍不住了，打断她们，宁死不屈般硬气道：“心儿，我不需要她救我，也不需要你原谅我。”
他看向沈心，满眼深情：“心儿，你杀了我吧。我说过，我这命是你的，你要的我都给你！”
秦唯寂眯眸，杀意再起。
沈心却忙捏捏他的手示意他别冲动。
她的确是觉得顾落沉该死，可顾落沉这么一说，沈心终于还是察觉到不对了。
从刚才开始，顾落沉就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甚至于他好像在刻意找死？
可他越是想死，她越是觉得有古怪。
他是真的想死，还是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