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飞扬听了宏宣帝的话,在心里悄悄地抹了一把汗,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我不我欺也!
宏宣帝却好像还是不饶他似地,轻描淡写地提醒他:“只是岚昭仪也是你的亲人,你不再想想?你若是真的得罪了她,你们这亲戚还怎么做下去?——再说,以后岚昭仪说不定是有大造化的,你不跟你的夫人好好说说,为以后打算打算?”
简飞扬苦笑了一下,道:“岚昭仪是陛下的人,陛下当然护着她。同样,内子是臣的人,臣不护着她,谁能护着她?——陛下就不要再劝了,就算岚昭仪以后有大造化,臣没那么大福,高攀不上。得罪之处,还望圣上能帮着周旋周旋,别让岚昭仪治内子之罪,臣就感激不尽了。”
宏宣帝沉默了半晌,道:“你夫人这次,确实是鲁莽造次了。”
岚昭仪不管怎么说,都是宫妃,是皇家之人。按大齐律,昭仪的品级不低,乃是九嫔之,领正二品衔。在如今宏宣帝的后宫里,除了皇贵妃,就是岚昭仪了,还没有封过贵、淑、贤、德四妃。
简飞扬赶紧将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跪到宏宣帝面前,求道:“陛下,内子身怀有孕,还望陛下体恤臣的子嗣不易!”十分惶恐的样子。
宏宣帝愕然,赶紧从龙案后面绕出来,亲自扶了简飞扬起身,责怪地道:“朕又不是不知好歹,你大可放心。既然你这样为你夫人着想,朕自然也要帮你夫人一把。让她以后再也不用为这种事担忧。”
简飞扬顺势起身,赶紧谢过宏宣帝,心里也有一丝好奇,不知宏宣帝指得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叙话,外面有内侍满头大汗的闯进来,拜倒在地,道:“陛下,镇国公夫人在岚昭仪的岚清宫门口。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宏宣帝吃了一惊,问那内侍:“此话怎讲?”
那内侍就简单地说了贺宁馨在岚清宫门前的所作所为,听得简飞扬额头上大汗淋漓,急得恨不得夺门而逃,冲到岚清宫门口去。
宏宣帝却愕然失笑。对简飞扬道:“你的妻子,也太悍妒了吧!”
简飞扬苦着脸给宏宣帝拱手,眼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陛下,臣……臣……臣就怕她……”一幅畏妻如虎却甘之如饴的样子。
宏宣帝仰头大笑,十分欢畅,带着简飞扬一起往岚昭仪的岚清宫那边去了。
却是贺宁馨跟简飞扬一起入宫之后,简飞扬去见宏宣帝,她却是直接去见的岚昭仪。
来到岚清宫的宫门前。贺宁馨没有跟着内侍进到岚清宫的大门里面,而是在门外站住了,先对着圣上的养心殿方向行了礼,便跪在了岚清宫宫门前的草地上。
岚清宫离圣上的养心殿不远,跟皇贵妃的凤栩宫和先皇后的凤翔宫呈三足鼎立之势,在距离上都是差不多的。
岚清宫门口的这片草地,正好位于内宫的主路旁边,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还有妃嫔小主都不少。
贺宁馨穿着大红和鸦青相间的一品国公夫人凤冠霞帔,跪在岚清宫门前的青草地上,格外醒目。
接引贺宁馨入宫的内侍回头没有见到镇国公夫人跟着他入内,反而跪在了宫门前的草地上,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赶紧跑出来,对着贺宁馨结结巴巴地问道:“镇……镇国公夫人。可别为难洒家。还是跟洒家进去见昭仪娘娘吧。——昭仪娘娘一直等着镇国公夫人呢!”说着,作势要过来搀扶贺宁馨起身。
贺宁馨一把推开内侍的手,哇地掩袖哭了起来,大声嚷嚷道:“臣妇不进去!臣妇得罪了昭仪娘娘,进去怎么死得都不知道!——昭仪娘娘的岚清宫。臣妇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进去不得!”居然将岚清宫说得如龙潭虎穴一般。
那内侍急得满头大汗,背上也是浸湿一片。可怜巴巴地站在贺宁馨身边,眼光不住往岚清宫门前的大路上瞥,却见镇国公夫人的哭声已经惊动了一些来往办差的宫人,都指指点点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内侍冲到路边,指着那些停下脚步看热闹的宫人呵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滚!”
贺宁馨听见那内侍的呼喝声,虽然拿袖子蒙着脸,也知道大概有人开始围观了,正中下怀,便大声哭诉道:“……臣妇对昭仪娘娘一片忠心,可鉴日月!当初昭仪娘娘在娘家被庶母欺凌,娘娘的亲娘也被妾室赶到庄子上,是臣妇拼了被姑父长兴侯责骂,也要帮昭仪娘娘出这口气。尽心尽力地谋划,帮昭仪娘娘挡了做填房的婚事,又赶走了昭仪娘娘的庶母,让昭仪娘娘的亲娘能够安稳地回长兴侯府做主持中馈的当家夫人。”
“……昭仪娘娘进了宫,娘家长兴侯府远在陇西,鞭长莫及,是臣妇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给昭仪娘娘使用。昭仪娘娘说不够用,臣妇又变卖了自己的嫁妆,全数给了娘娘,生怕娘娘过得不好。”
“可是臣妇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贺宁馨嚎啕一声,又大哭起来。
围观的宫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听了贺宁馨的话,不顾岚清宫内侍的驱赶,越聚越多。
就连迈着小胖腿,吃饱了早食出来遛弯的四皇子都被吸引住了,拐了过来看热闹。
岚清宫的几个内侍见势不妙,赶紧溜到宫门里面,给岚昭仪报信去了。
贺宁馨是一品国公夫人,论品级,这些内侍宫女不敢造次,当然不敢将她生拉硬拽进岚清宫,只好个个脚底抹油,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了。
岚清宫的大门在贺宁馨面前俨俨地阖上,甚至都能听见里面哐啷一声下匙的声音。
贺宁馨直直地跪在地上,看了一眼阖上的岚清宫大门,不慌不忙地从袖袋里拿了帕子出来拭了拭泪,接着哽咽着道:“臣妇自问对昭仪娘娘能做的都做到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没有出力,也出了银子。谁知昭仪娘娘居然恩将仇报,趁臣妇有孕在身的时候,给臣妇的外子赐了美人下去!”
又是一声嚎哭。
贺宁馨说到这里,虽然是假装的,也真心觉得有几分委屈,哭得格外难过。
围观的那些别的宫的宫人内侍听到贺宁馨说到这里,也都“啊”的一声,低叫起来。
毕竟镇国公府同岚昭仪的亲戚关系,是这内宫里头人人皆知的。而且岚昭仪以前还是贵人的时候,也是将她的表哥表嫂挂在嘴边,这内宫里的人也是听熟了的。
哪里想到她竟然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趁着自己的表嫂有孕的时候,居然给自己的表哥送了个女人过去侍寝!
内侍们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宫女们却同是女人,知道这种事,一般女人都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只是这些人没有想到,昭仪娘娘赐的人,这位镇国公夫人还敢到岚清宫门前来哭诉,胆子真是不小呢。一般人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而已……
“臣妇想问一问昭仪娘娘,臣妇跟您有何深仇大恨,您要在臣妇身怀六甲之时,故意赐美人给臣妇的外子?——臣妇以前可亏待过岚昭仪?还是得罪过岚昭仪?”
“臣妇就是个没有见识,小肚鸡肠的无知妇人,没有娘娘志存高远,心胸开阔。臣妇跟娘娘说一声,臣妇就是容不下人!就是见不得臣妇有孕的时候,有别的女人去臣妇的外子那里献媚邀宠!就算娘娘是君,臣妇是臣,就算娘娘打死臣妇在这岚清宫门前,臣妇也是这句话!——想送女人去我们镇国公府,请踏着臣妇和臣妇肚子里孩子的尸骨送进去!”
“娘娘送来的美人,臣妇不敢笑纳,已经连夜转送给娘娘的爹爹长兴侯了。娘娘如今多了一个庶母出来,是臣妇的错。——昭仪娘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宁馨一幅撒泼打滚的驾势,气势汹汹而来,将四面围观的内侍宫人都镇住了。
不远的来路上,有些婕妤贵人小主也慢慢地走了过来,似乎也要凑一凑热闹。
岚清宫的大门却关得紧紧的,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岚昭仪在岚清宫里面,气得连摔了几个杯子,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红锦不是去了镇国公府,怎么反倒去了长兴侯府?”还爬上她爹的床,这是要置自己和自己的亲娘于何地!这种吃里扒外的贱婢,当时就不应该将她送走!
想到刚才宫女转述的镇国公夫人在宫门外的哭诉,岚昭仪气得直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贺宁馨有这样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将她赐下的美人转送给自己的爹爹!——她怎么敢?!难道真的是看自己心慈手软,所以就欺到自己头上来了!
岚昭仪又一次有了当初在长兴侯府内院,被贱人谢氏拿捏在手里的感觉。这是一种她费尽全力,也要逃脱的感觉。
这一辈子,她再不想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