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6
“凯特国王说了,您身子骨不好,烟得少抽,而且我们此次回来华国,是为你治病的,就算你不心疼自己的身体,也心疼心疼身边的人行吗?”
这个“身边人”暗指的是谁,两人都是心知肚明,除了凯特还会有谁?
碧昂丝却偏偏不听人劝,一支烟也没抽,就那样夹在手指之间,仍由自个儿燃着,燃到了一半,烟火烫到了手背,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将剩余的半截烟蒂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艾伦,我知道你喜欢凯特,所以这些年里,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艾伦低下头:“我不敢。”
不敢?那就还是恨的了。
这话碧昂丝只在心里想着,没说出来。
下一刻,她将假发套从头上取下来。
窗户前的玻璃片上映出来女人的脸,容易绝美,可头上却是光秃秃一片。
尽管这并不影响颜值,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却是说不出的痛。
好在人类聪明,一早发明了假发套这种东西,否则,就这一副样子出门去,指不定要被多少人指着脊梁骨,说她有伤风化。
碧昂丝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性感红唇勾起,秀白细长的手抬起,手指微微有一些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你别说,这假发套虽然好,不过戴久了,是闷得慌,还挺难受的。”
她开着玩笑,犀利的目光却望着艾伦:“既然你对凯特如此衷心,有那么不情愿伺候我,明儿一早我就去同他说,将你给送回去,反正,我一个将死之人也用不着人伺候,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好歹也跟了我三年多,就当是我临死前赏你一个恩德了。”
艾伦一听,有些急了,半曲着膝盖蹲在碧昂丝的身边,深蓝色的瞳孔,眼底幽深一片,带着渴求。
“别啊,别把我给送回去,碧昂丝小姐,刚刚……刚刚是我在同您说气话呢!”
“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行不行,就当刚刚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不好?”
她同她撒娇,一脸楚楚可怜模样,这一招果然奏效。
碧昂丝被她给磨得是不得不点头,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这丫头这些年被她给惯坏了,说话行事越来越不知分寸,她就是故意说出来这一番话好让她急,也同时治一治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艾伦从地上站起,也坐到沙发上,碧昂丝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几根手指在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反复摩擦。
艾伦望着身边年纪轻轻却因化疗而掉光了头发的女子,她的心疼是实打实的从心底里冒出来的。
如此倾世绝美的一张脸,她美得不像是人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比电影电视里的那些女主角色还要好看几分。
艾伦忍不住安抚:“凯特国王 说了,要你不要放弃希望,要对自己充满信心,当年,你伤得那么重,所有人都说肯定是救不活了,可结果呢,你不是照样活蹦乱跳,一直好端端的到了现在吗?”
她的视线寸寸挪移,最后停在对方的双腿膝盖上。
“还有您的这一双腿,当时多少神医都束手无策,说是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好得了,就算好起来,也不可能下地走路,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可你有用事实打了多少人的脸啊!”
“你不仅能走还能跳,一曲《黑天鹅之舞》惊艳了多少人啊!所以啊,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只要心存希望,就一定会有奇迹降临,难道不是吗?”
女人扭过头,若有所思,小妮子这话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了。
她的神情很淡,嘴唇咬在一起,唇角微微勾着:“这些话,都是凯特跟你说的吧!”
艾伦点头,并不否认,碧昂丝这个人,天生一双鼠眼,看什么都比别人要看得透,就算她不承认,她也是一眼就能猜得出来。
既然如此显而易见,她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
碧昂丝也是看破不说破,眯着眼睛,只低低感叹一声:“你们还真是主仆情深。”
她是有一点羡慕这样的感情了,终究,她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
凯特这个人嘴十分严实,四年了,她还是没有办法从他的嘴里套出来一些什么。
关于四年前,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也只在第一年的时候提了一嘴,说是有人以命换命将她给救了下来,但那个人是谁,却又怎么样都不肯透露。
碧昂丝记得,在提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眼底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别人看不出,可她却是看得透透的。
分明那么痛苦,却还是将全部的情绪隐藏,笑笑着同她道:“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哽咽一声,深蓝的瞳仁注视着自己:“重要的是,碧昂丝,你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神情哀伤,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啊,碧昂丝,你要永远记得,你的这一条命是另一个人用一条命换来的,你要好好的活着,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个不顾一切,给你生命的人,懂吗?”
当时的她在心里想,那个救自己的人,对凯特来说一定很重要。
看着面前男人眼中隐隐闪烁着的泪花,有那么一刻,她在心里恨透了自己,或许那个人,不该救自己。
不过,比起恨自己,她更恨另一个人。
四年了,没想到,他又出现了。
一股恨意自心底涌出,本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更是遍布着杀气。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终于是,又出现了。
她转过脸,收起眼底的情绪,还算是和颜悦色,吩咐艾伦:“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艾伦一听,急得跺脚:“别啊,碧昂丝小姐,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别撵我走啊,我刚刚,刚刚的确是在跟你说笑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知道这小丫头是误会了,她也不去解释,只是定定的看着人在面前干着急,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的,眼眶里泪水是直打转儿。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面前的这小人儿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淡淡开口:“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双眸转动,摇头,声音冰凉:“你太吵了。”
艾伦长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将她给送回去给凯特国王,爱怎么说怎么说。
“对了!”
她转过身。
“你今天的药好像还没喝,我去后厨看一看,如此怠慢,我亲自去盯着,好好的骂一骂这帮人。”
边说边往门口走,识趣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碧昂丝一动未动,只是一直盯着艾伦的背影,直到一声门响之后,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
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
卸掉了妆容,镜子里的这一张脸仍旧美到让人窒息。
只不过……
抹去了口红,洗掉了眉毛,眼线,这一张脸漂亮是漂亮,但气色,却是要差一些,有些苍白。
就像是一颗脱了水的蔬菜。
再怎么保留着原有的叶片本身的水分,却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一棵菜了。
对啊,现在的她,叫碧昂丝。
“所以,碧昂丝,你有什么好慌乱的,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女人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出神,曾经,这是一张她做梦都想要拥有的脸,如今,容貌恢复,却又是靠另一个人换来的。
凯特跟她说过,四年前,她被那个人救起的时候,容貌尽毁,身上到处遍布着伤痕,已是奄奄一息。
当时所有人都劝那个人不要将希望放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而且还是一个没有了希望,根本救不活的人身上,所有的人,包括凯特都在劝那个人不要白费力气。
但那个人根本不听,哪怕是动用家族禁术,也一定要将她给救活。
最后的结果是,那个人以命换命,至于现在镜子中的这一张脸,也是在那人过世之后,第一时间从身上移植过来,前前后后,做了不下于十次的修复手术才恢复到了如今的模样。
所以……
她想起来刚刚在电梯里,那男人看自己的眼神。
尽管还是那一张脸,可这一张脸上植入了别人的皮肤,终归是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
只那一眼,就算慕林琛他有着火眼金睛,也不可能一眼就能确定她是“她”。
碧昂丝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有一把黑色手枪,她将手枪握在手上,手指寸寸挪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四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就比如自己的这一双手,最开始的时候连筷子都握不稳,当时的她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
但……谁能想得到,十指尽断却也是握了四年的枪。
从一开始被所有人排挤,嘲笑的残废一步步成为皇家雇佣兵团的团长。
凯特有句话说得特别对。
他说:“碧昂丝,你要记住,你的这一条命不是属于你自己一个人,从今以后,但凡是活着的每一秒,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那个人的一份,你是替那个人而活着。”
不仅仅是过去的这四年,之后的每一年,每分每秒,她都将代替那个人而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童颜,我要你记住,真正害你的人是慕林琛,你真正的仇人也是他,是他将你丢进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所以,你该恨的人也是他。”
“所以,你一定一定要记住,记住这一个名字,记住这一张脸,记住这个人,此后,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皆是因他而起。”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习习寒风侵入梦魇。
梦里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同她说着这些话。
这些话好像是那女人故意凑在她耳边说的,低沉,细微,却也入耳。
这四年里,都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这般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时间过得飞快,四年,很多事情已然改变。
但时光却未曾在那个人的脸上留下烙印,还是那样的英姿勃发,器宇不凡,经过岁月的打磨,眉间更添英气,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韵味,更加的耀眼夺目。
虽然并未来得及细看,哪怕只是那一眼,也足以令人惊艳,记忆深刻。
那一双眼睛,幽深如湖水,一如既往的冰冷刺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热烈与温柔。
那个人,温柔?
她在心里哑笑,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碧昂丝从梦魇里惊醒,身上冷汗阵阵,她忍不住的呢喃出声,床边的小夜灯顺势亮起。
艾伦睡在里面的小卧房内,她这个人睡觉重,泛起困来,倒头便能睡着。
别说只是这么一点动静了,就算是现在有人翻墙而入,将她给抬起丢到河里,怕也是会毫无知觉。
碧昂丝坐靠在床沿,打火机“刺啦”一声响,在夜色里划过一道光亮,她迅速的抽出来一根烟,点上,袅袅青烟,烟雾弥漫。
房间内死寂一片,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她就这样坐了很久,夹在指尖的烟时不时的吸上一两口,她不是很喜欢烟草的这一种味道,但好似,也已经习惯了。
广州的深夜里不见星星,但这是一个不眠之城,哪怕已临近零点,整个城市还是到处被灯光给笼罩着,好似不会熄灭一般。
比天上的繁星耀眼夺目。
碧昂丝看着窗户外头,那一双眼睛没有了白天时的灵动活泼,就如同是这房间里的气氛,死寂一片,毫无一丝焦距。
脸上瞬间血色抽离,在这一个夜晚,沉寂了四年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变得不安,急躁,变得就连自己都无法掌控。
“咚,咚,咚……”
房门外,男人急躁的敲门。
这突然的响动也将屋内的人从沉思里拉了回来。
不用想,她都猜得到是谁,除了凯特,还能有谁。
但她还是低低的问了声:“谁啊?”
“是我,凯特。”
果然。
这么晚了,找她会有什么事?
手里的烟已经将指甲盖熏得有些黑了,若不是凯特突然造访,她怕是一整个晚上都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