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刺身,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饿了好几天都没有吃过饭似的。她的嘴里还不时发出吧嗒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这姑娘一定是饿坏了,’朴松民想,‘我太饿的时候就经常这么吃东西。我本来以为所有的女孩子在吃饭的时候都会文文静静的,没想到也会有不一样的存在。嗯,不做作,有个性,真性情,这样的姑娘一定很好相处。’——他似乎忘了,这个姑娘刚刚还瞪了他一眼。
这时,达拉斯突然咳了一声,并向女子投去一种厌恶到极致的眼神。
朴松民被吸引了注意,将目光投了过去,他发现达拉斯现在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他的眉头紧皱,右眼不时抽动着,嘴巴歪向一边,面色铁青,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愤怒的青蛙。
他瞪了她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并将头转向一侧——他似乎是在很努力地忍耐着面前的一切。
不久后,女子终于吃完了刺身,她又开始坐在地上打嗝,“太香了……嗝……头一回吃到这么好吃……嗝……的东西……嗝……”说着,她掏出一袋纸巾,撕开,抽出一张,擦了擦嘴,然后直接把废纸丢在了地上。
“亚伯小姐,我的草坪很贵的!你这样会把它弄脏的!”达拉斯几乎都要吼出来了。
女子皱起眉看向他,面露不屑的表情,不耐烦地说,“不要这么小气嘛,达拉斯先生。”
“我小气?”达拉斯歪起头,又惊又怒地看向她,然后极其严肃地说,“亚伯小姐,请你把垃圾捡起来,这样显得你很没素质!”
女子打了个嗝,面露惊讶的神色,“你不会没见过这种纸巾吧?”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刚才丢的是公司的最新产品——自动降解纸巾,一张就要五厘源币呢!它绝对不会把你的草坪弄脏的,你放心好了。”
达拉斯的脸抽搐了好几下,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特别大的羞辱似的。半晌,他咬着牙说,“五厘?五厘?呵呵,真是贵呢!亚伯小姐用的东西真是贵呢!”
女子撇撇嘴,摊开手耸耸肩,“既然你生气了,那我还是捡起来吧。”说着,她便把废纸捡了起来,又小声嘀咕道,“哎,这就生气了,他可真小心眼。”说完,她又打了一个嗝。
达拉斯目露凶光,狠狠瞪视起女子。
女子视而不见,又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笑道,“行,我吃饱了,那咱们就开始采访吧——我下午还要去采访雅丽娜,所以咱们就抓点紧吧。”
听到这句话,朴松民便对达拉斯说道,“那我就先去旁边,你们先忙你们的。”——他是不想影响女子的工作。
达拉斯忙道,“朴先生,你不是还有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吗?所以你就坐下一起听吧。再说了,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你不用特意避开。”
说这句话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接着,他便向朴松民介绍起女子,“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刚吃了一盘鲸鱼刺身的亚伯小姐便是新岛时报的首席记者——芬格里特·亚伯小姐,她也是第一个报道老人失踪案的那位记者。”他把‘鲸鱼刺身’几个字咬得很重,看得出来,他是想让女子明白,她吃的是一盘怎样的食物。
然后,他又看向芬格里特,向她介绍起朴松民,“这位是G区的朴松民探长。”
朴松民向芬格里特微微颔首示意,“亚伯小姐,你好。”
芬格里特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真是幸会,来攀高枝的探长阁下。”
朴松民不禁一怔,心想这姑娘,嘴巴好毒……哎,也不能怪她这么说,这大周末的我跑这里来,再加上探长这个身份,可不就容易被人误会么,怪我不谨慎了……
达拉斯笑道,“亚伯小姐是个直性子,朴先生千万不要介意。”
“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直性子?今天之前,我们没见过面吧?”芬格里特突然问。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很明显的吗?”达拉斯不甘示弱地说,然后笑了笑,又说,“亚伯小姐,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你刚才不是说,你下午还要去采访雅丽娜吗?”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我可以录像吗?”
“可以,但不要把我拍得太丑。”
芬格里特正了正坐姿,然后捂住口鼻,大约半分钟后,她松开手,又长舒一口气——朴松民明白,她这是在治疗打嗝。接着,她便打开录像功能,同时问道,“达拉斯先生,你在今年刚刚荣获优秀公会会长的殊荣,请问你对这件事如何评价?”
现在的她,看起来十分严谨,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那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达拉斯笑道,平缓且真诚地说,“这份殊荣我愧不敢当。岛内的优秀会长很多,比我优秀的更多,岛商业协会能将这份殊荣给予给我这样的年轻人,我感觉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岛商业协会想借此来激励更多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岛商业协会想告诉还在拼搏在梦想路上他们:只要肯努力,梦想并不是特别遥远。”
“看来达拉斯先生还很谦虚。”
“不是谦虚,是真心话。”
“我还有个问题,不知道达拉斯先生是否方便回答——这个问题涉及到你以往的经历,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暂时不问了。”
达拉斯洒脱一笑,“我的经历大家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尽管问。”
芬格里特点点头,问,“八年前,你在继承家业、成为达拉斯公会会长之后即没有扩大旗下产业的规模,也没有进行过任何投资,反而是在五年前,你在继承你妻子的遗产和‘菲舍尔会展公会’之后,才开始大展拳脚。请问这是为什么?”
达拉斯沉默片刻,随后叹息一声道,“八年前,我在继承祖父遗产的时候,还很年轻,既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商业思维,而且我也并不喜欢餐饮行业,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很迷茫,于是便疏忽了公会的管理和自身的成长。
而七年前,我又遇见了我的妻子——安琪。我和她一见钟情,很快便结婚了,于是,我又虚度了两年的光阴。
直到五年前,安琪过世,我才终于清醒了过来——为了缓解伤痛,更是为了完成安琪的梦想,我这才把所有精力投到了会展公会的发展上面。
安琪的梦想是想让菲舍尔家族重新回到十大贵族的位置。她过世后,这件事便成为了我的梦想。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让安琪的在天之灵得到慰藉。”
芬格里特歪起头,“既然是为了菲舍尔家族,那你为什么要把菲舍尔会展公会的名字改成达拉斯会展公会呢?”
达拉斯微微一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遗产贡金比例高达百分之二十,这个比例实在太高了,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了。很多家族都在这么做,毕竟不是每个家族都能享受到十大贵族的特权不是?”
“哦,原来是这样。”芬格里特若有所思了一阵,然后又问,“可是据我了解,你和你妻子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合并家族,而且,她过世时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在世吗?如果按照继承法案,菲舍尔家族的遗产应该归他所有才对吧?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继承,反而是你继承了呢?”
达拉斯的右眼很明显地抽搐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用笑容掩饰住了,“普特蒙当时太小了,才十岁——我当时只是代管而已。”说着,他又凄苦一笑,“再说了,我怎么能忍心普特蒙承受那么多的压力呢?当时,菲舍尔会展公会的经营状况并不是很好,都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要不是我动用家族的力量力挽狂澜,菲舍尔家族就真的会消失在茫茫商海之中了。”
朴松民将达拉斯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里。根据多年的侦查经验,他感觉这里面绝对有问题——这套说辞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根本没有一点真情流露的感觉。
正想着,芬格里特的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了——“三年前,普特蒙是怎么过世的?”她的眼睛里迸发出犀利的光芒,如同要洞穿一切似的直直逼向达拉斯的眼睛。
达拉斯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慌乱,他连忙低下头掩饰起来。在沉默片刻后,他又缓缓抬起头,悲伤地说,“菲舍尔家族有遗传性心脏病——这就是普特蒙的死因。他也是可怜,不到十三岁,就过世了。”
芬格里特像连珠炮一样紧跟着问道,“可公司在三年前就已经造出人工心脏了——一颗人工心脏也不过才一百源币而已。”她指向达拉斯面前的刺身,“这盘刺身就值个七、八源币了,你不会在当时连一百源币都拿不出来吧?”
达拉斯的眼神开始闪躲,道,“当时我的现金流出现了问题,我确实拿不出来一百源币。当我好不容易凑够钱的时候,普特蒙却已经去世了。”说到这里,他突然颤抖起来,并流下了眼泪,他无比悲伤地说,“是我对不起安琪!我没能替她照顾好普特蒙!”
芬格里特冷冷地看向达拉斯。
朴松民也冷冷地看着达拉斯——他想:这反应,太做作了吧!
达拉斯哭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芬格里特,“对不起,我失态了。”
芬格里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呵,没关系。”
达拉斯抽噎一声,望向天空,道,“为了记念他们,我特意在大厦后门制作了一副专门用来纪念他们的AR投影。每当我思念他们的时候,便会开启投影,在天空下欣赏他们在天穹上嬉戏奔跑的样子。”说着,他又看向朴松民,特意强调道,“朴先生,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你现在能明白那束强光到底是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