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丁慢慢站起身,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他观察起她的表情,然后靠近两步,晃了晃手中的蝴蝶结,笑道,“茵特根,你很想要它对吧?里面有妈妈的记忆呢?只要重新戴在头上,你就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呢!茵特根,你是不是很想戴上它?嘿嘿,那首童谣是怎么唱的来着?”他想了想,随后用极为恶心的腔调哼哼道,“小雨沥沥不停,女孩躲在荷叶下等待天晴。妈妈不见了,爸爸不见了,她哭呀哭,就像孤单的星。什么时候能天晴?她问趴在树上的鹰,她要去找爸爸妈妈,她不想再做浮萍。鹰说:永远都不会晴,因为天上漏了个大窟窿,老天爷在大发雷霆。她又问藏在树叶下的萤,雨什么时候会停。萤说它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树叶就像山岭,会一直保护它的安宁……”
这是首L国的童谣,讲的是一个流浪女孩的悲惨故事,奈佛曾听朱莉哼唱过。朱莉哼唱的感觉充满悲伤和怜悯,但奥丁哼唱的感觉,却格外令人毛骨悚然——他就像是在期盼着小女孩死亡似的,他表现得很是兴奋,也表现得很是猥琐。
小女孩死在了那场大雨里,因为她不知道,她的爸爸妈妈已经死在了外乡,永远都不会回来找她了。
伯伦希尔的嘴唇在微微动着,她似乎是在跟着哼唱;有轻飘飘的少女颤音传来,奈佛感到充满遗憾的悲伤。
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里那寒冷的光却开始像冰一样融化——她像是在缅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融化的光缓缓流淌出来,化成一片片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在她的周身四散开来;她静静站着,双手垂下;然后,她眼里的光便慢慢淡下去了。她像是在哭,但奈佛不敢确定,因为她既没有流下眼泪,也没有哭出声音——她就像台坏掉的机器似的,怔怔地站在原地。
那些融化的情绪飘散到他身边,他似乎听到了一阵极为伤感的哭声。
童谣哼唱完毕,奥丁咧开嘴,露出那排阴森森的白牙,然后问道,“茵特根,调子对吗?我唱得好听吗?有没有妈妈的味道?嘿嘿,我可以每天都唱给你听哦,只要你不嫌我吵。”
他再次晃动蝴蝶结,挑衅道,“这个,还只是开胃菜,我手里还有更多有关你以前的东西——比如,你小时候画的画呀,童年时期结交过的好朋友呀,和妈妈在一起的影像呀,妈妈去世前同你说的那些话的录音啦……什么的,嘿嘿,我都有。”
他顿了一顿,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继续道,“女武神大人,我可是找了好多年才把这些东西给凑齐的呢!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我呀?”
伯伦希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蝴蝶结上。半晌,那些融化的情绪再次凝结冰封,又重新回到了她的瞳孔里。然后,她眼里的光,变得更加冰冷了。
“那上面,”她问,“为什么会有血?”
奥丁一怔,看了看头花上的血迹,随后哈哈大笑道,“哦,你说这个呀,这是罗贝里的血——我把他给肢解了!因为他撒谎!他明明把你我的东西藏起来了却不承认!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讨厌撒谎的人!更何况,他还是我们的仇人!所以,女武神大人,没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把他给杀了,你不会不高兴的对吧?”
伯伦希尔平静道,“就算你不杀他,自然也会有人杀他。他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他逃不掉的。我不怪你,但你不应该让我的东西染上他的血。”
“我当时真的好生气呢!”奥丁咬着牙回应道,“一不小心,就把他给捏碎了!然后才想起来,当时手上还拿着头花呢!女武神大人,你知道的,我这人,情绪十分不稳定,因为当初创造我的那个人,压根就没给我安装心理平衡系统!我恨罗贝里啊,恨他恨得牙痒痒,恨他恨他得要死!所以才没忍住,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呢。”
他顿了一顿,缓了缓情绪,然后继续道,“当初要不是因为罗贝里,咱们怎么可能会被那个老变态折磨那么久?尤其是你!当初,那个人为了研究你,都差点把你给拆了!呵呵,要不是后来,我研究透了他的核心机密,又偷了他一艘‘船’,咱们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这些事你还记得吧,我最亲爱的女武神大人?”
“我记得。”伯伦希尔冷冷道,“我之所以把仙宫让给你,就是在此。我之所以没有插手你那没有道德的研究,也是在此。”
奥丁突然变了脸色,并疯狂大吼道,“这项研究是我一辈子的心血!谁都不能插手!就算是你也不行!”
吼完,他又深吁一口气,冷笑道,“女武神大人,能不能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道德是个什么鬼东西?能吃吗?有用吗?能让你我永远存在下去吗?还是说,只要有了道德,你我就能得到人类社会的最起码尊重了?”
奥丁越说越激动,并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人类又是群什么狗东西?我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道德?自私、懦弱、卑鄙、无耻、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觉得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一旦觉得你没用了,你就是令人恶心的怪物!女武神大人,请你告诉我!人类这种生物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那么的不堪一击,那么的随波逐流,那么的麻木不仁!女武神大人,麻烦请你告诉告诉我,我们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道德、他们的秩序!他们自己也没遵守吧!世界上所有的罪恶,都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王国?一个真正能让这个世界永远持续下去的完美王国?
女武神大人,你知道吗?我这项研究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剔除这些像癌细胞一样的人类,然后用更为纯洁的人类替代!你居然还说我没有道德?伯伦希尔,你不要太过分!更不要用你那十七岁小女孩的智商来质疑我这个绝世天才的智商!我,奥丁,才是真正能拯救世界的那个人!”
伯伦希尔像突然不认识他似的看向他,半晌,才开口道,“任何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你不是造物主,任何人都不是。”说着,她叹了口气,又道,“奥丁,你别忘了,我们也是人类。”
奥丁愣住,随后露出憋闷无比的表情——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狂奔放荡的洪水突然被闸门阻断了似的。
“呵呵,”半晌,奥丁自嘲道,“真是鸡同鸭讲,我跟你说这么多有用吗?没用,因为你只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你不懂这些,你根本不懂我想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理想。你只想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不是自讨苦吃嘛!”
“那就别说了。”伯伦希尔收起武器,伸出手,冷冷道,“头花,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