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妤躺着一张简易小床上,眼睛湿润灼热泛红,脸颊全红,脖子和手臂全是红疹,典型的疫病症状且来势汹汹,意识有些昏沉。谢珣搂着她时,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拼命地推开她,她染了疫病,靠得这么近,气息相融,她怕谢珣也会染病。
灾民们抗议时和府兵们发生剧烈冲突,凤妤和方玲君被人故意拉进来,只要进了隔离区,除了谢珣就出不去,且一进来后一名染病的小孩就撞到凤妤。方玲君带着凤妤一直躲着人群,却还是没抵得过,凤妤还是染了病。
“药来了,药来了……”大夫端了一碗过来,如今药材紧张能喝的药也是清热解毒的汤药,大夫们还没研究出预防的汤药,也不能根据每个人的症状来下药,因为药材有限,只能是尽可能是开一些清热解毒的药。
“阿妤,喝药了,喝了药乖乖睡一觉,很快就好了。”谢珣轻声说,掌心贴着她的额头,她额头的温度比他掌心要高,谢珣的心一直往下沉。
凤妤微微喘气,温顺地把药都喝了。
方玲君红着眼说,“小侯爷,你把阿妤带出去吧,我们找一间没有人住的房屋隔离,我来照顾阿妤,保证不会传染旁人,她身体虚弱,留在这里会死的。”
她非常悔恨,恨自己在阿妤被人故意拉进来时,没有足够的力气把她拉回来,只能选择陪她一起进来。她也很害怕,周围全是病弱,咳嗽,身上长着红疹的病人,他们传染性极强,她害怕染了疫病,她和凤妤刚进来一会就看到尸体被抬出去,听到旁人的尖叫,哀嚎,她害怕自己染了病,没扛过去,也变成一具尸体,被烧成灰烬,父母,哥哥都见不到她最好一面。
她害怕阿妤死在这里!
“不要!”凤妤昏沉,却还没丧失意识,她咬着下唇,勉强保持神智,她心疼地看着沉默不语的谢珣,她知道谢珣恐惧,害怕失去她,可他不能带她离开隔离区。隔离区除了谢珣和病愈的人,谁也不能走,豪族勋贵一视同仁,只要染了病就要送来,凭什么凤妤能走?
凤妤若能走,别人为什么要被隔离在这里?
这是谢珣自己立的规矩,若是被他打破,他徇私护短,他的威严,他的名誉,他建立的秩序瞬间崩塌。所有人辛辛苦苦所建造的堡垒会被摧毁。
她只能留在这里。
哪怕是死亡!
“我不能走!”凤妤温柔地和他十指交缠,“知许,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隔离区。若是我走了,旁人会攻击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们会唾骂你朝令夕改,只爱美人不顾百姓。扬州城水深火热,每个人都在失去。他们恐惧,害怕,心存怨愤,我不能成为别人攻击知许的工具,我只有留在这里,才能证明秦王刚正不阿,心存百姓,真心要和扬州城同甘共苦。若我走了,知许的努力都白费了,他会彻底失去百姓的信任。隔离区会暴乱,冲突,整个扬州都会葬送在这场疫病里。……我不能走!”
“可是阿妤,药材快没了,你怎么办?”方玲君潸然泪下,看着虚弱的凤妤焦心如焚,“我害怕,阿妤……”
凤妤也害怕,是不怕死啊!
曾经,为了活下去,她在十万火急时会摘了镇魂珠和谢珣交换,死道友不死贫道,绝对的利己者。
如今,为了谢珣,又甘愿留下来。
不畏生死!
“小侯爷,你说句话啊!”方玲君着急地催促,希望谢珣能不顾一切把阿妤带走,她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也不想为了谁失去自己的朋友。
谢珣抱着凤妤,一直沉默,不曾言语,他的伤痛,他的恐惧都被隐藏在沉默寡言的安静里,他生生被撕裂成两半。
一半谢知许叫嚣着带凤妤离开,扬州城谁爱救谁救,那些陌生人与他有什么关系,失去凤妤,这辈子他行尸走肉,不会再有一天快活。
一半谢知许却红着眼告诉他,不能走,若是走了,你的誓言,你的决心都成笑话。你看看身边,有年至古稀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挺着肚子的孕妇,有懵懂无辜的稚儿,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他们想要活下去,若你走了,隔离区失控,谁来稳定局面?
他们怎么活?
两个谢知许在他心口激烈撕扯,把他的心割成碎片。
“没关系!”凤妤指尖划过他的眉目,谢珣眼底慢慢被眼泪浸透,他看着凤妤虚弱,又含笑的脸庞,心酸苦楚。
他的姑娘,懂得他的绝望,不舍得他为难,连决定都为他做好了。
“没关系的,知许!”凤妤说,“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撑着,等你来救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