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夜寒君抬起头，半个脑袋插进墙缝的蝇月，睡得跟死猪一样。
它还会打鼾，声音还不小，嗡嗡嗡有规律震动的墙壁，时不时就有石灰扬下来。
“这家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璀璨闪光？”
夜流萤出了一身的汗，换了一件衣裳后，隔着老远坐下来，不敢靠近自然挥发的瘟疫之雾。
“是啊。”
夜寒君坐在她的旁边，嚼着一根巴掌大小的黄参，颇为奇怪道：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照理来说，魔龙岛自成一界，只有族人能够以试炼者的身份进来，其他人类、外来物种通通无法入内。”
“肯定是追着你过来的。”
夜流萤啃着一朵灵花补充精力，信誓旦旦道：
“你可真行，连璀璨闪光都能拒绝。”
“这样的机缘，哪怕是那些少皇也不忍错过，也只有伱说不要就不要了。”
夜寒君轻叹一声，揉着眉心解释道：
“我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幸好找到了绝弦，顺利签订契约，不然要是在魔窟都找不到强势的雷属性恶魔，后面的劫难一点把握也没有。”
“唔。”夜流萤吞下最后一片花瓣，口齿略有不清：
“第7位阶还早呢，不着急。”
“这家伙怎么办？它要是一觉睡上三五年，我们总不能在这里陪它吧？”
夜流萤的担忧不无道理。
位阶越高，一些生灵随便打个盹，说不定就是凡人的半辈子。
“先休养一段时间吧，等我们恢复状态，再做打算。”
“行。”夜流萤指着一处墙角，“我用大肚魔龙肚子上的皮给你铺了个毯子，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好。”夜寒君没有推脱，更不需要客气，“花烛，你也回契约空间歇息吧，让鹅大仙和瓜瓜警戒。”
“呱~~”
瓜瓜立正站好，有模有样敬了个礼。
旋即变成一头小蝙蝠，倒挂在洞穴顶上，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又可爱又活泼。
“本大仙要努力晋升灭度大成才行，不然这些怪胎们，一个也打不过……”
折叠翅膀的鹅大仙，脖子伸得老长。
它摆出智者沉思的表情，眉头紧锁，看看蝇月，看看夜寒君，若有所思。
“呼——吸——”
夜寒君躺下来，一秒入睡。
他的消耗太大了，又是两天两夜的奔波逃难，精气神跌落谷底。
不过和蝇月不一样，他不会打鼾，双眸闭紧后，脸上只有平静。
……
冥月轮转一次，一天的时间悄然横渡。
洞穴内鼾声如雷，粉翅蝇魔·蝇月，肚子一起一伏，体内的瘟疫之雾也随着扩张、收缩。
夜寒君还未醒来，但是苍白之色褪去双颊，一缕血色渐渐清晰。
紧闭双眸、盘膝打坐的夜流萤，右眼皮猛然跳动。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瓜瓜警觉起来。
鹅大仙撑开翅膀，施展铁翅盾。
“轰隆隆！！！”
排山倒海的冲击力从头顶爆发，厚重的穴壁尽数崩碎，岩石大块砸落，瞬间掩埋整个洞穴。
“混账！又是偷袭！”
“人类眷主的这些兄弟姐妹，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鹅大仙差点被埋在石堆里，仗着体格强壮，硬生生挤出一条生路。
惊天动地的混乱中，一抹幽光湮没无音，出现在夜流萤的背后，直刺她左边的心脏。
“夜闪？！”
夜流萤扭腰，极力避让。
但那把剑太锋利了，剑刃闪烁着星辰般的亮光，以龙鳞编织而成的简易护甲，比豆腐还要脆弱，一瞬间便被刺穿捅破。
“咔擦！！”
夜之翼奋而舒展，如同一拳打碎的镜子，块状的碎片漫天飞舞。
夜流萤险之又险，避让了心脏这样的要害，但依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出现在右胸腔。
她后仰身子，喷出一大口血，乱舞的黑发，道尽心中的疯狂。
契约眷灵·石巨人、魔心菊，随着印痕的闪烁，出现在她的身后，撑住坍塌洞穴的一角。
俄顷间，碎羽融入它们的体内，石巨人灰白色的肤色转为漆黑，火焰一般的魔气氤氲开来，弹指间狂化，转瞬间暴走，重重挥出的一拳，将那黑暗中的偷袭者逼退百步。
“可惜……”
轻飘飘的两个字，亦如寒霜灌体。
偷袭者不见了，连带着那把剑，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心菊跳到夜流萤的背后，身子钻进她胸口的大洞，堵住喷溅的鲜血，喷吐大量的生命精元。
“不是夜闪……是谁？”
血丝弥漫瞳底的夜流萤，俏脸冰寒。
她从未大意过，但这把剑依然能伤她，其中的可怕只有她能够体会。
“是夜春。”
夜寒君出现在她的身侧，从深度昏睡中惊醒，这般体验何其刺激。
他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比之夜流萤，无疑又好上太多太多。
“不对……夜闪也在！”
夜寒君猛然拉住夜流萤，从石块的缝隙中逃遁。
下一秒，巨蟒的尾巴探出地面，形似宽大的鲸鱼尾巴。
凌厉的劲风下，石巨人正面格挡，竟被压折双臂，连带着胸膛深度凹陷。
“黑曼蛇王！”
夜流萤右眼皮还在乱跳，窒息的压力从未减轻。
“唰！！”
一抹幽光挑破岩石，擦过夜寒君的肩膀，一击不中，再次消失。
夜寒君深深吸气，强迫自己进入绝对冷静的状态。
夜闪，A级「黑夜兵长」，第5位阶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以现有的情况来看，黑曼蛇王从地下主攻，另两头契约眷灵应该在头顶，洞穴的坍塌和它们有关。
但这不是最麻烦的地方，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剑光，才是最可怕的杀器。
夜寒君想起了一个人，有一个名为“夜春”的兄长，据说是超品的「金牌杀手」，权级一开始就不是C级，而是B级。
晋升第4位阶后，他转职「沉默杀手」，标准B级的高等职权，维持超品A级的强度，同样获得夜氏少王的评价。
他并非主动觉醒，只有两头契约眷灵。
不过这两头契约眷灵，都与他的杀戮职权完美贴合，「隐身鬼」赋予顶级的隐蔽能力和潜行能力，兵兽「幻杀破甲剑」，可视护甲为无物，轻松破防直击要害。
他们二人……竟然联手？
夜寒君扫空杂念，彻底静下心来。
他撑开至暗深渊，但没有激活寂静之夜，以超灵性扫荡，寻找着二人的踪迹。
“轰！！”
黑曼蛇王又是一尾巴，抽得石巨人半跪于地。
夜流萤的「折翼之舞」很强，但石巨人与对方差了两级，纵使拼命，无论是绝对力量还是绝对防御，实在比不过黑曼蛇王。
至多坚持一两分钟，它就会濒死，然后被黑龙护符包裹。
鹅大仙比石巨人还要惨，黑曼蛇王也会照顾它，一尾巴抽下去，刀羽变成了废铜烂铁，连一刹那也无法阻挡。
“可……恶……啊……”
“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本王是软柿子吗？”
厉鬼一般的尖啸，伴随着嗡嗡嗡的振翅声，坍塌的石块中一个魔影艰难爬出。
受害者自然是蝇月，睡得好好的，又是被砸，又是被埋，身上的伤还没好转呢，转眼向着更加恶劣的程度转变。
“啊啊啊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被虾戏！”
“本王今日被一条臭蛇欺负，岂有此理！！！”
蝇月双眼通红，硕大的复眼仿佛是两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它在吸气，酝酿着某种大招，嗡嗡嗡的振翅声越来越响。
但它的伤势太重了，技能刚刚启动，魔体就有撕裂的迹象。
“淦……”
“臭小子，能不能解决他们？行就你上，不行的话本王同归于尽也要干掉他们！”
蝇月咧嘴，腥臭的黑血吐了一地。
吐着吐着，它笑了起来，恶鬼般的笑容蕴含着惨烈的煞意，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发疯的趋势。
“我来吧。”
夜寒君摇头，阻止它强行出手。
属性面板里显示得一清二楚，蝇月已经从重伤变成了濒死。
这要是正常试炼者的契约眷灵，早就有黑龙护符出现，将它包裹起来，随时准备跟着主人离开龙岛。
但此时此刻，黑龙护符没有出现。
夜寒君深度怀疑，以特殊方式闯入魔龙岛的蝇月，根本就没有保命之符。
它的伤势要是进一步恶化——死神就会割走它的魂魄，尸骸冰冷，闪光不再。
“绝弦，又要靠你了。”
夜寒君从契约空间召唤古琴，抚摸着琴弦，轻轻慨叹。
若没有天琴雷魔，这趟魔龙岛之行，他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毫无反抗的能力。
“三日前，你连续弹奏「大寒」「轻狂」「将军怨」，我魔魂疲惫，尚未复原。”
琴额处的血眼悄然睁开，一缕倦色无法忽视。
“我知道。”夜寒君轻笑，“所以这一次，由我背负代价。”
“咔擦！”
夜寒君撑开夜之翼，合上眸的一刹那，双翼炸开。
口鼻眼耳——尽数喷血！
就像是一颗小太阳在身体里爆裂，深沉的黑色化成绝望的光束，一道又一道攒射出去。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血肉模糊的鹅大仙，肌肉鼓起，砰的一声撞开岩石，双翅斩向黑曼蛇王的尾巴。
它的羽毛上竟然燃烧着黑色的火焰，魔性在它的双眼中聚集，狂暴的力量逼得黑曼蛇王退后一步，短瞬间转攻为守。
“诶？”
想象中一翅膀轰飞黑曼蛇王的画面没有出现。
黑曼蛇王缓过劲来，又是一尾巴抽飞鹅大仙。
黑色的霞光升腾在碎岩废墟之地，刚刚召唤出来的默，触手上也燃烧着黑色的焰火，奋力扑向黑曼蛇王。
“嘭！”
黑曼蛇王一尾巴，竟然无法抽飞。
默缠住了它，哪怕肉体被打爆，余下的躯体也越勒越紧。
“吼！！”
一头黑色的雄狮从阴影中跃出，那是「夜狮」，只生存于黑暗之地的暗系妖兽。
张口便是咆哮死光，想要帮助黑曼蛇王摆脱默的纠缠。
“烦死了！又来扰我清静！”
浑身燃烧着魔焰的艾姬芙拉，瞪了一眼满身鲜血的夜寒君。
一番咬牙切齿，手中的长鞭终究扬了起来，发泄似的抽向夜狮。
可惜，她还没有晋升灭度小成，折翼之舞的加持下，完全无法魅惑灭度圆满。
唯一的作用，便是刺了一下夜狮的脑袋，让它的咆哮死光转变方向，朝着她轰射而来。
“唰！！”
「魅影身法」发动，艾姬芙拉消失在原地。
而她刚刚立足的位置，坚硬的岩石竟然从固态变成了气雾状，后怕的情绪从她的心底滋生，浓郁的冰霜衔接着爬满面颊。
“谁？！”
艾姬芙拉忽然抽出一鞭，落点的位置空间蠕动，有一抹幽影泛着光泽。
同样也被魔焰附着的花烛，目露一丝异色。
即便是大人也无法精准锁定的「隐身鬼」，古代魅魔·艾姬芙拉，反而拥有更敏锐的感知？
说时迟那时快，心念升起的时候，风刃乱扫，密密麻麻砸向那片区域。
但夜春的反应更快，这些风刃全部落空，连他的衣角也不曾碰到。
“呱呱？”
躲在岩缝中的瓜瓜，摊开两掌，茫然不解。
折翼之舞似乎无法作用在它的身上，所有小伙伴都黑化、狂暴，战斗力大幅增强。
就它安安稳稳，依然维持正常的样子，一丁点变化也无法产生。
净兽净兽，出淤泥而不染，难以被负面状态侵蚀，却也难以被正面状态加护吗？
苦恼的瓜瓜，蘸起一捧泥灰，偷偷在地上画了个圆圈。
下一秒，它抱着蓝色的魔法书躲了起来，随时准备将封印起来的五个技能，一股脑全砸出去。
“锵！！”
琴音终于响起，夜狮和黑曼蛇王色变，都想往外逃去。
它们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夜流萤和夜寒君的肩膀上，都有一对漆黑的羽翼。
这和它们所得到的信息完全不同，情报的偏差，埋下了隐秘的祸端。
“又是夜天使，又是恶魔支配者，光芒如此耀眼，我等倒成了陪衬！”
夜闪现身了，翻身骑坐在夜狮的背上，收回黑曼蛇王的同时，阴森森的黑雾缠住夜狮，它的速度顿时变快，流星般冲出数千米。
原地，忽然出现数以百计的僵尸。
它们望风而逃，模样惊恐，可闪电每一次砸落，劈到的都是空气，根本不是本体。
那是「百影尸」，一种亦真亦假的奇兽。
你以为是假身，那可能是真身。
你以为是真身，那又是假身，最是诡谲多变。
“轰隆隆！轰隆隆！！”
墨绿色的闪电轮番轰砸，百道尸影而已，也就一两个呼吸尽数抹杀。
可这都不是百影尸的本体，它大概钻到了地下深处，也可能已经被夜闪回收，躲藏在最最安全的契约空间。
夜寒君不语，忽见古琴飞起，琴音骤然狂暴。
迷蒙间见群山崩塌，恍惚间见冥海倒流，沧桑古意触动心弦。
倏地暴涨五倍的雷云，圈禁本已逃出危险区域的夜闪，再一次让他慑服于雷电的威压下。
“既已听曲，何必离开？”
呢喃的轻语，五十道墨绿色的闪电轰然砸下。
不小心触碰电弧的古树、怪藤、岩石……碎成齑粉，余留下来的只有灰烬。
覆盖区域的地面，瞬间下沉十数米，金绿色的电弧噼里啪啦溅射着，灭度圆满的夜狮一个照面都挡不住，便被一头虚幻的黑龙紧紧缠住。
“不该是这样……”
放弃召唤黑曼蛇王、百影尸，夜闪丢魂失魄，也被黑龙裹了起来。
“这就是折翼之舞吗？”
夜寒君也大为震撼。
他是生死门的持有者，不能和夜流萤一样，以本我的假身参与死亡挑战。
甚至就连他的契约眷灵，无论是默、艾姬芙拉、绝弦还是瓜瓜，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它们不喜欢生死门，日常参与训练的只有鹅大仙和花烛。
这还是夜寒君——第一次使用折翼之舞。
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在告诉他，折翼之舞恐怕比支配之环更加变态。
至少支配状态下，他根本无法聚集这么多闪电，然后覆盖这么宽广的区域，实现扫荡式轰杀。
“呱！”
三道究极·巨噬龙卷，忽然出现在一片区域。
一个半透明的鬼影显露踪迹，身上溅落着些许电弧，噼里啪啦闪烁的样子，让它失去了隐身的能力。
彼时，琴音尚未中断，乌云滚滚，闪电狂暴劈下。
一道剑光挑破苍穹，光芒耀世，近二十道闪电湮灭无踪。
有一沉默寡言的男子，脚踩幻杀破甲剑，御剑飞行。
他的速度极快，本就逃至雷海边缘的他，骤然间提速，立即冲出黑云覆盖的区域，头也不回的消失。
“可惜，没能全部击败，终究留下一大隐患……”
夜流萤与夜寒君并肩而立，两人像是刚刚从血河中捞出来，皆是血衣裹身，所过之处到处是血红色的脚掌印。
“他肯定受了伤。”
“隐身鬼无需多说，闪电没有劈中，仅仅只是弹射的电弧，就让它显露行踪。”
“而硬抗那么多道闪电的幻杀破甲剑，说不定会有裂纹出现，短时间内夜春也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与我们的状态别无二致。”
夜寒君轻语，回头俯瞰着狼藉一片的战场，不管脸色如何苍白、血气如何枯败、气息如何不稳，他也抿着嘴唇，妥善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闪电的动静太大，这两人恐怕就是前几天看到了这一幕，然后发现暴食魔龙在追我们，觉得我们跌落谷底，应当趁此时机解决我们，所以才会联手。”
“同理，现在这附近难保没有其他的夜氏族人，哪怕不是少王，要是被闪电吸引过来，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应付起来也非常的麻烦。”
“蝇月呢？”
夜流萤转身，寻找那个璀璨闪光。
一道旋风吹起，不知何时又昏睡过去的粉翅蝇魔，被花烛从废墟里拉了出来。
“瓜瓜，要靠你了，眼下只有你的状态最好。”
“给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越偏僻越好，苟一段时间，好好养伤才行。”
“呱呱！”
瓜瓜点点头，变成一头翼魔龙，载着一整支队伍逃之夭夭。
“吼！！”
少顷，循着闪电追过来的暴食魔龙，践踏着焦炭化的土地，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
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吓得方圆五百里内的低位阶魔龙，匍匐于地，屎尿齐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