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了五月下旬,由于一直天旱少雨,因此张庙区的气温也是一天高过一天,虽然才五月,可是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五度以上了,这种天气对于建筑行业还是比较好的,不会因为连绵阴雨而长时间停工,但是对于张庙区的农民和普通市民来说,这种天气就不是太友好了。
这也是张庙区连续两年发生旱情,这也是很罕见的,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连续两年没有洪水的,头一年发生了旱情,第二年一般都会连续暴雨,从而水位猛涨,可是今年却又打破了这个惯例。
这种情况也说明,现在的气候是越来越反常了。
林昌恒虽然现在是分管经济的副区长,这些问题跟他关系不大了,但是他的心里也还是比较沉重的,因为这样的天气对本就收入微薄的农民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他们又不得不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进行抗旱工作。
林昌恒也去了一下农民的水田里看了看,好多水田都被晒得干涸了,地面被晒得发白、龟裂,水稻也都无精打采的,张庙区的水利设施也有一些年久失修,好多地方的沟渠根本就不通,所以想要灌溉也没那么容易,除非是一天到晚用水泵来抽水,可是那得消耗大量的柴油,这对于农民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
所以好多农民干脆自己到最近的河里、湖里或者长渠里去挑水往水田里灌,希望能够靠自己的力气让水稻多喝点水,可是这无疑是杯水车薪,而且还增加了感染血吸虫病的机率,因为张庙区是严重的血吸虫病疫区,不少地方的河水、湖水都有钉螺的存在,这两年虽然张庙区加大了钉螺灭杀的力度,但是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钉螺全部灭绝,所以风险还是不小的。
林昌恒的心里很不好受,不管什么时候,农民都是最苦的啊,雨水多了,他们要抗洪,庄稼会被淹死,而雨水少了,他们要抗旱,庄稼会被干死,风调雨顺的年景,十年里未必能有一年,而且他们还要交纳各种提留、统筹和农业税,自己能够到手的没多少。
于是,这一天,林昌恒又去了任新华的办公室,当他敲门的时候,任新华在办公室里说了一声“请进”,林昌恒进去之后,看到任新华正在办公桌后面看文件,他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林昌恒,便又低下头去看文件了,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声:“昌恒同志啊,你先坐,我把这份文件批一下。”
林昌恒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只能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幸好任新华的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凉风习习,让人舒适了一些,不过林昌恒心里还是有一些焦躁,有一些定不下心来。
林昌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就那样无喜无悲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任新华看完那份文件。
任新华这一看就看了十几分钟,他这才好像突然意识到林昌恒还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一样,抬头道:“哦,昌恒同志来了啊,不好意思啊,我看文件太入神了,你自己倒茶喝啊。”
林昌恒道:“任区长,不用了,我刚才在自己办公室里喝过了。”
任新华也没起身的意思,他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道:“哦,昌恒同志,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林昌恒道:“任区长,今年的旱情很严重啊,农民地里的水稻现在都快要干死了。”
任新华皱眉道:“哦,这不是谌区长的分管范围吗?”
任新华的意思很明显,这是谌贤金的分管范围,你林昌恒怎么管上了?
林昌恒知道任新华有一些不快,不过他还是说:“任区长,我就是今天出去的时候路过一片水田,看到不少农民都在挑水抗旱,这样可不行啊,这完全就是杯水车薪,这样下去的话,今年的粮食产量肯定会大幅度下降的,而且农民们的收入也会大幅度下降的。”
任新华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昌恒同志啊,你把你自己分管的工作管好就可以了,这是谌区长的分管范围,我跟你说啊,你不要管得太多,免得跟同志们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林昌恒不得不解释道:“任区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一下您,今年多关注一下农业工作。”
任新华板着脸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
林昌恒道:“我觉得我们区政府应该紧急调拨一批水泵和一批柴油,帮助农民进行抗旱工作,对那些干旱的水田进行灌溉,另外,我建议区政府取消区里的农业税,这也能减轻一下农民的负担,让他们的日子能够稍微好过一点儿。”
这两年,国家已经在提减轻农民负担的事情了,去年3月,国家发出《关于进行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的通知》,以个别省为试点正式启动了农村税费改革工作,今年3月,国家已经下文印发《关于进一步做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的通知》,提出要在总结各地试点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做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农村税费改革的主要内容是:“取消乡统筹、农村教育集资等专门向农民征收的行政事业性收费和政府性基金、集资,取消屠宰税,取消统一规定的劳动义务工;调整农业税和农业特产税政策;改革村提留征收使用办法”。
这证明国家已经看到了农民的负担太重,要减轻农民的负担,因此,今年张庙区政府已经取消了一部分乡统筹和提留,但是还是没有完全取消所有的税费,因为现在国家还不是强制性取消这些税费,只是试点改革,所以张庙区政府这样做,也不算违反国家规定。
果然,任新华一听到林昌恒的话,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对林昌恒道:“昌恒同志,你这个建议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别人的想法?”
林昌恒道:“任区长,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其实,有这种想法我是由来已久,我最初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在农村,我亲眼见到了很多农民的困苦生活,他们的收入十分微薄,可是负担却又十分沉重,可以说,我们这个贫穷的国家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就能够实现初步工业化,完全就是靠农业支撑出来的,而这样的支撑,是靠着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供养出来的,是靠着繁重的农业税和提留统筹供养出来的,是靠着无数农民一代代从土里刨食供养出来的。农民为这个国家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现在稍稍为他们减轻一些负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现在我们应该也有能力为农民减轻负担了。现在国家下发了给农民减轻负担的文件,而今年的气候又格外异常,农民的收入肯定会大幅度下降,所以我觉得现在取消张庙区的农业税,是一个比较好的时机了......”
林昌恒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感动了自己,可是任新华却不耐烦地打断了林昌恒的话道:“昌恒同志,你不要危言耸听,也不要太天真,现在农民的生活哪有那么苦?我看农民的收入是年年都在增加嘛,农民的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嘛,你说国家下发了给农民减轻负担的文件,但是有取消农业税的明文规定吗?既然还没有明文规定,咱们又凭什么取消农业税?你这不是标新立异吗?再说了,现在取消农业税的话,那减少的财政收入又从哪里来补?”
林昌恒道:“任区长,虽然国家并没有明文规定取消农业税,但是我去年在省委党校学习的时候,党校的老师们就跟我们讨论过这个文件规定,我们领会的文件精神就是要逐渐取消农业税,我们张庙区现在取消农业税肯定是符合文件精神的,现在不是改革时代吗?我们取消农业税,那就是敢为天下先了,您也会成为改革先锋的,至于取消农业税之后减少的财政收入,这个也没什么问题,今年区里的经济发展势头这么好,Gdp增长率不会比去年低,财政收入也会大幅度增长,其实现在农业方面的财政收入在我们区的比重已经很小了,哪怕取消了农业税,也不会影响我们区的财政收入的。”
林昌恒的话其实说得没错,如果张庙区现在取消农业税的话,那还真是敢为天下先了,可是任新华是一个保守的干部,甚至可以说是官僚,他根本就没有这种改革的想法和魄力,他只想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管什么事情,除非有上级的明文规定,他才敢做。
而且对于他来说,农业税带来的财政收入还是不少的,要是取消了农业税,减少的这部分财政收入,他还是很心疼的,现在区里用钱的地方还多呢,不说别的,给区领导多发点福利也是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