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立为宣王妃的圣旨,早在前一日就留在了宣王府上。
只是直到今日,众人才皆知。
按照规矩,薛清茵便要头戴华钗冠,身穿宽袖织锦衣。
那冠上华钗,镶嵌以金银珠宝,数量越多便越显得地位贵重。
而衣裙之上绣绘翬翟,花团锦簇。
如此礼服加身后,便要进宫谢恩。
这会儿薛清茵便扶着自己沉甸甸的脑袋,坐在小辇上。由力士抬着先去见了梁德帝。
内侍进去通报后,却是吴少监走了出来。
“陛下正抽不开身,便命奴婢将赏赐带来给王妃。”吴少监领着两个小内侍。
小内侍双手各捧一个玉盘,盘中托着的便是赏赐。
吴少监说着话,却是突地一顿。
如此盛装,一改平日懒散,明媚动人。
常人多是被那珠翠压住了容颜和气势,她却生生将周遭这片天都变得鲜丽起来。
“有劳吴少监。”薛清茵冲他笑了下。
一时更觉夺目。
吴少监缓缓回神:“不敢。”
纵是阉人,但也大抵能知晓这回为何引来宣王这般雷霆之怒了。
吴少监落后半步,走在薛清茵的身侧道:“奴婢送您出去吧。”
“出去?”薛清茵说着摇摇头,“不出去。穿这身衣裳可不容易……”
吴少监以为她是说得到王妃之位不容易。
其实薛清茵的意思很简单。
是真的穿脱不易啊!
光这个头发,就坐在那里弄了近一个时辰,那华钗一根一根慢慢插上去,再加固,她脖子都要折了。
若非是许芷压着她的肩,要她守守规矩,进宫谢礼不可不遵。
她早撒手不干了。
“听闻如今宫中掌管诸多事务的,乃是新晋的董贤妃……”薛清茵出声。
“是。”吴少监点头。
“唔,也去请个安吧。”薛清茵道。
吴少监听了这话,就跟听见太阳打西边出来没什么区别。
他震惊地看着薛清茵:“这、这……”
“吴少监是不是在想,先前也没见我去向婉贵妃请过安?”薛清茵眯眼微笑。
这些话本来埋在自个儿心里猜一猜也就得了,但薛清茵都说出来了,吴少监便也跟着坦荡起来。
他点了下头:“是。”
“我和她有仇啊。”薛清茵摊手,“就这么简单。”
吴少监哭笑不得。
那还真是……爱恨分明,并落实到了明处。
那董贤妃也是个温柔的女子。
但和婉贵妃装出来的温柔不同,董贤妃温柔得甚至透出了一丝木讷。
她见薛清茵进门,还是吴少监陪着来的,便立即起了身。
“这位想必是……”董贤妃消息不够灵通,一时也拿不准薛清茵这般打扮,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宣王妃。”吴少监在一旁道。
董贤妃点点头,亲切地迎上来:“今日得见,果真绝色美人。”
说到这里,董贤妃又住了嘴,像是觉得不妥。
毕竟夸什么绝色妩媚,多是用来夸妾室的。
夸正妻你得说什么贤良淑德,鹄峙鸾停。
就在董贤妃倍觉局促之时,薛清茵盈盈笑道:“多谢贤妃娘娘夸赞。往日那婉贵妃便觉得我这张脸生得不好呢,难得贤妃娘娘喜欢。”
吴少监在一旁纠正道:“如今是婉嫔了。”
董贤妃直听得瞠目结舌。
虽然婉贵妃位分被降,娘家垮台,但昔日也实乃一代宠妃。
何况她儿子魏王还厉害着呢,这宣王妃就敢这样不客气了……
董贤妃当即请薛清茵落座:“听闻宣王要去往封地了。”
薛清茵点头:“益州多山,此去坎坷。”
否则怎有“蜀道难”?
董贤妃犹豫了下,低声唤来宫女,命宫女取了些首饰珠宝。
“王妃带上吧,兴许总有用处呢。”
“那便多谢贤妃娘娘了。”
“不,不谢。”
董贤妃又问什么时候走。
“还要再等上十来日。”
偌大王府动迁,自然不是小事。
董贤妃点点头。
一时殿内便安静了下来。
吴少监都从感知到了一分淡淡的尴尬。
好在薛清茵这人好像不知尴尬为何物,她还反问起来董贤妃换了宫殿住,习不习惯,后宫中的事务处理起来累吗。
董贤妃也就一板一眼地答。
“住哪里都没什么分别,只是宫中事务生疏,好在有几位女官协同。”
看来是个没什么野心的,难怪婉贵妃一倒,梁德帝便选了她晋升。
薛清茵又问:“这殿中怎的如此寡淡?贤妃娘娘没有摆出些花瓶玉器来吗?我只到过婉嫔昔日住的宫殿一回,但那殿中金碧辉煌得很。”
董贤妃尴尬地道:“这些东西我也不怎么喜欢,不摆出来也无妨……”
身上全无半点统率六宫的气势。
薛清茵见问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往外走。
她刚走到殿门口,便见两个嬷嬷,各牵了一个孩子往这边走。
左边走着的是个七八岁的男童,右边的年纪更小,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女童。
二人俱都神色严肃,呈现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显得有一分好笑。
薛清茵出声问吴少监:“这是?”
吴少监道:“这是七皇子和九皇女,俱是贤妃所出。”
薛清茵怔了下。
她还当梁德帝子嗣单薄呢,原来并不是。
薛清茵好奇道:“从前怎么不曾见过?”
吴少监道:“贤妃娘娘与自己的一双儿女八字不合,有冲撞之象。七皇子和九皇女便多是养在西大内。每三月见一面。”
薛清茵:“……”
迷信害死人啊。
看着那两个幼童越走越近,薛清茵又问:“是太常寺卜算出来的吗?”
这倒也不是什么秘密。
吴少监答道:“是灵犀道人。”
挺耳熟。
哦,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卢书仪口中位同国师,一言断定她与道家有缘的那位道人吗?
“有缘也该见一见,我真好奇得紧,灵犀道人何等的灵验。”薛清茵笑了笑。
吴少监笑道:“他如今已很少再出道观了,要见他,确实得等缘分才行。”
“父皇也号令不了他?”
“陛下大抵是唯一能号令他的人。”
薛清茵点点头,又笑道:“那改日还得求父皇才行。”
这时候七皇子到了近前,稚声问起身边的人:“母妃当真搬到这里来居住了吗?”
宫人答:“是的殿下。”
七皇子却指着薛清茵道:“那她又是什么人呢?我从前没见过。她是从画里跑出来的妖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