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和姬赢都对花魁表演没什么兴趣,不过他们也没想去的地方,见查木有兴趣,点头,“那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查木是百花楼的常客,和百花楼的老鸨相熟,人一到,就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亲自迎到二楼的包间里面,“六爷来的稍早一些,还有一个时辰才是楚楚姑娘上台表演的时间,奴家先让芍药姑娘过来陪着六爷?”
查木一派纨绔作风,“啰嗦什么,爷今儿带着我这两个兄弟过来给你捧场,还不把你们这上等的姑娘都叫过来伺候!”
姬赢淡声拒绝,“查兄不是想看花魁表演吗?咱们先静静的说会话,叫姑娘伺候就不必了。”
老鸨拿眼睛瞅着查木。
查木摆手,打老鸨,“就依着五兄弟的意思,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老鸨不敢多言,忙不迭的下去,让人准备了上好的茶点送上来。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阿玖倒一杯茶,自斟自饮。
姬赢问,“听说,皇长孙妃定下来了?”
查木倚坐在椅子上,点头,“定的是安国侯家的嫡长孙女。安国侯虽然出身勋贵,但本人却极富才气,是先帝时的状元,又出资建了昌文学府,专门教习那些平民子弟。说起来,安国侯也算是勋贵中的一朵奇葩。自古勋贵看不起寒门士子,寒门士子也不大瞧得起勋贵,所有勋贵当中,也就只有安国侯在文人清流中得了一个好名声。”
卫国公府是勋贵,以武起家,在军中颇有权威。太子一党托赖卫国公府,军权这边不用愁,却有一个弱点,就是在文人当中没什么人脉。就是朝中大臣们,虽然拥立太子嫡长子的身份,却对太子外家卫国公府防备甚深,时刻担忧外戚坐大,辖制君权。实际上,从烈帝上位开始,卫国公府就多次强硬左右烈帝的圣意。
烈帝只是卫国公府礼法上的女婿,卫国公府就企图掌控烈帝,太子可是卫国公府的外孙,若是卫国公府权势不加以削减遏制,那么一旦太子上位,这昌国究竟归谁统治,那还真不好说。
故此,朝臣们拥护太子嫡长子身份的同时,还坚定的和卫国公府作斗争,争取要把卫国公府给弄下去,扫平太子登基后的隐患。
于太子来说,登基之后要是群臣如此,他大概乐见其成,还会大力支持。但他登基之前群臣就这么折腾,他可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无他,他现在的地位全部来自卫国公府的支持,要是卫国公府倒了,他敢保证,他那个视卫国公府为仇寇的父皇一定会第一时间撤了他的太子之位,甚至他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这些大臣们别看现在闹腾的欢,嘴上说多么支持正统,要是他那个父皇翻了脸,非要废他,这些大臣们肯定拦不住。
所以,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他也得保着卫国公府才行。
朝臣们不好拉拢,只能从文人清流入手。这么一来,联姻安国侯府就很必要了。
查木对太子此举的评判就是,“太子走了步好棋。”
姬赢看他一眼,“怕是没少了卫国公出谋划策吧?”
查木嘿嘿笑一声,没有否认。说起其他的事情,“还有十天就是皇长孙的寿辰了,昨儿我和皇长孙说话,皇长孙还说起你,再三提请我,让我那天带你一起去太子府呢。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太子那天也会见你,你做好准备。”
姬赢点头。从知道皇长孙对他打消疑虑之后,他就知道皇长孙会把他介绍给太子。
“咦,高崇也来了。跟高崇在一起的,是不是你们府上的那个七公子?”阿玖一边吃茶,一边隔着珠帘看外面,见几个华服公子从楼下上来,惊疑一声,问查木。
查木看过去,果然是他的弟弟查励和高崇。
查励是卫国公府三房嫡子,查木是三房庶长子,偏查木的生母是三房原配,虽然卫国公府坚决不承认,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换句话说,等于是查励的生母占了查木生母的位份,而查励生母在卫国公府多年,也知道此事。
由此可以想见,查木和查励的关系该多么尴尬,别扭。反正,绝对不可能兄弟相和。
阿玖之所以惊异,是因为她接触的那些世家向来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算是内里有什么不和,也绝对不会暴露于人前。前一段日子查木和高崇相争,把高崇折腾到了大牢里面,平城中人尽皆知,这边查木和高崇恨不得不死不休,那边查励就去亲近高崇,这感觉,恐怕有眼睛的都看出来查木和查励的关系有多糟糕了。
查木脸色没什么变化,“你以为高崇为什么从小就和我过不去?”高崇再混不吝,也只是侍郎府的公子,他再不受宠,也是卫国公府的六爷,要是没有人在高崇后面撑腰,高崇敢一次次的和他别劲?
阿玖很是好奇,“兄弟阋墙不是世家大族的大忌吗?你家长辈就坐视不理?”
查木撇一下嘴,不屑又讥讽,“所以三个月前不是把我打到恭城去了么?”
阿玖“……”原来他被打到恭城的原因是这个!
查木看到查励,查励也同样看到查木。
自从小时候不小心从嫡母口中知道了查木生母的身份,查励对这个向来没看在眼里的庶兄就多了提防和不自觉的难堪,进而变成厌恶和恨意。查木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这个原配嫡子的身份是假的,真正的原配嫡子是他一向瞧不起的六哥!每当他想在查木面前摆出嫡出身份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起查木的真正身份,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查励根本难以接受。
这种复杂的感觉日复一日沉淀,就变成恨意——当初查木为何不跟着他那个狐狸娘一起死了,要是当年他们都死了,他现在就不必忍受这种难堪了!
越是心虚底气不足,查励越想在查木面前摆嫡子的款,越想狠狠地把查木踩下去,以此来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嫡子,查木就算是不小心占了原配嫡出的身份,也不配!
见到查木和两个卑贱的商贾之人坐在一起,查励面露不屑,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六哥也在。”眼睛从阿玖和姬赢身上掠过,带着淡淡的嘲弄,“这两个就算六哥的新欢吧?听闻六哥一怒为蓝颜,把高崇都弄进了班房里面呆了几天,六哥这怜香惜玉的胸怀渐长啊。”
什么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玖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有耳朵的人都知道她和姬赢是查木的救命恩人,偏这个查励就非得往龙阳之好上面扯,也不知道败坏了查木的名声,对他有什么好处。
查木依然懒懒的靠在椅子上,“父亲都知道凤大公子和凤小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对待救命之人自当涌泉相报。别说高崇因为之故迁怒凤公子他们,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坐视恩公被欺辱而置之不理。至于七弟刚才说的,嗤,这种将救命恩人收入床上的事情也只有七弟这样玉质昭彰的人能做的出来,我就是凡夫俗子一个,可是做不出七弟这样视恩人为仇人的事情。”
一席话说的又损又毒,阿玖心里给查木点赞,嘴上笑道,“所以我和大哥见到六公子有难,才会出手相助,若是七公子……我和大哥估计就得有多远躲多远了。”
姬赢更是直接,眼神冰冷的看着查励,如同看一个死人,嘴唇微张,森冷的吐出一个字,“滚!”
查励本被查木讥讽的一腔怒火,正要作,眼睛对上姬赢阴森冰冷的眼神,顿时吓一哆嗦,脚步不自觉的后腿两步,心底浮上一股怯意。
察觉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卑贱的商人吓退,查励更是恼火,却不敢在上前挑衅,色厉内荏道,“本公子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这群粗鄙之人见识,下次你们再敢对本公子不敬,本公子必不轻饶!”
说完,带着高崇快步从走廊走过去。
阿玖迈出包间,笑眯眯的冲查木挥挥手,“七公子慢走,我们等着你下次教训我们哦~”
查励走的更快。
眼看查励走到二楼拐弯处,高崇突然大叫一声,身体踉跄向前,扑向查励。
查励没提防,直接被高崇扑倒。
也是查励倒霉,被高崇这么一撞,直接撞向前面包间的窗户,把窗户撞了个窟窿,脑袋卡在里面,有血从窗户上流了下来。
阿玖默默收回手,她只是想小小的教训查励一下,让查励出出丑而已,没想让他挂彩。只能说,这家伙太倒霉了。
一见查励出事,跟在后面的小厮们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七手八脚,吵吵嚷嚷的忙着上去帮忙,把查励从窗户里弄出来。
结果,查励比他们想象到的更惨。
百花楼为了装饰好看,所有的窗户都是雕成了镂花的样子,纤细处,窗棂只有半个小拇指宽。这样的窗户极易被撞破,撞破后,这样纤细的窗棂就变成尖锐的木刺,直接扎入了查励的脖子里面,再加上猛然受疼后下意识的挣扎……反正从外面看,查励脖子上扎入了三根木刺,样子挺恐怖的。
高崇吓得魂飞魄散,目光呆滞,嘴里一个劲儿的重复,“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突然脚抽筋……”除了脚抽筋,实在没办法解释他刚才为什么突然脚踝剧痛。
出了这样的事情,百花楼的老鸨都被吓个半死,花魁表演什么的是没有了,请大夫,叫人,让人通知卫国公府……
查木作为卫国公府六公子,看查励遭殃,心里虽然痛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得上前去帮忙。努力调整出忧虑的表情,对姬赢和阿玖道,“本来想请你们看花魁表演,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唉,高崇太胆大了,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卫国公府的公子。也不知道七弟伤势如何。我得去照看七弟,失陪了。”
阿玖和姬赢都不稀罕看这个热闹,趁乱出了百花楼。
姬赢没问,阿玖憋不住话,趁着没人的时候问姬赢,“这档口,我把那个查励伤了,没事吧?”说伤了是客气,看查励那种流血的速度,估计状况好不了。他们来昌国可是捣乱来了,一步差错都不能出。现在世人看到的是高崇推查励,导致查励重伤,侍郎府和卫国公府必然结怨,要是查励有个好歹,两家还会因此反目。两家都是太子一系的人,且都是重臣,谁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
姬赢勾唇,“小九儿真是我的福星。”
阿玖傻愣愣的模样,“嘎?”
“现在要的就是太子一系出乱子,越乱越好。只有乱了,才好浑水摸鱼。”
很快,阿玖就知道姬赢什么意思了。
据说查励刚救下来被抬到家,就不行了。太医们极力抢救,查励也只是坚持到了第二天早上,就没了气息。
查励是卫国公府三房嫡子,卫国公的嫡孙,一朝被害,不管高崇是不是故意的,卫国公府都不可能放过高崇,必然要高崇给查励偿命。
高崇身为刑部侍郎府的嫡长子,能纨绔这么多年还逍遥自在,在府里面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就是刑部侍郎高安想要舍弃长子平息卫国公府怒火,高安他老娘也不干,逼着高安势必要保下高崇的性命。
高安苦求无果,最后高崇还是被拉出去砍了脑袋。查励的同胞弟弟查烔更是为兄报仇,在高崇死前对高崇百般折磨。
高安他老娘高老夫人一见高崇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身体,就晕了过去。醒来后高老夫人先是拿拐杖揍了高安一顿,骂高安,“连自己的嫡子都庇护不了,你还做的什么官?就是平头百姓家里,都没有你这么窝囊的!”之后穿戴整齐入宫,找皇后要说法,“杀人偿命,我无话可说。但崇哥儿死前卫国公府的人对他百般折磨,手段狠毒,令人指!是谁给的他们私闯大牢,刑罚犯人的权利?!刑部大牢不是朝廷的大牢,而是卫国公府的私牢吗?!”
烈帝本就看卫国公府不顺眼,时时刻刻想着抓卫国公府的小辫子,这样现成送上门的把柄岂会放过。在皇后的宫中好好安抚了高老夫人一顿,转过脸就下旨训斥查三老爷教子无方,把无官无职,擅闯大牢动用私刑的查烔给抓了起来,判了流放十年。又把太子一系的刑部尚书撤了职,提拔高安上位。
自此,高安和卫国公府彻底翻脸,脱离太子一系。
皇长孙因为这件事情,连寿宴都没有过好。太子倒是在皇长孙寿宴那天召见了姬赢,略问了几句就打姬赢出来。出门时,姬赢和一个内侍擦肩而过,凭着姬赢高超的听力,隐隐约约听到内侍和太子禀报,“高安那边见了哈斯郡王那边派过来的人,这是从高安书房里偷出来的信件……”
太子怒骂,“这竖子!怪不得害卫国公府……”
姬赢唇角几不可查的微勾一下,大步离开。
第二天,太子一系的人弹劾哈斯郡王勾结朝臣,图谋不轨,证据就是哈斯郡王送到高府的信件。信上面有哈斯郡王的印章,不会有假。
太子一系的人要求皇上一定要严惩哈斯郡王,以儆效尤。
哈斯郡王的外家义正言辞的怒斥太子一系的人污蔑哈斯郡王,理由是,“印章虽然是哈斯郡王的印章,字迹却不是,一定是你们故意伪造,诬陷哈斯郡王!”
高安痛哭流涕,坚决不肯承认太子一系的指责。
总之,朝堂很热闹。
这些事,查木一字不漏的告知姬赢和阿玖。
阿玖望着悠然品茶的姬赢,一脸敬佩,“好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