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对您的想法很感兴趣,一个没有阶级,没有出身限制的社会。
哦,或许这样有些唐突,但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些,霍夫曼先生,您的设想是什么样的。”
来到一家咖啡馆,恩克罗斯拉着克莱坐下,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个小本子,就像一个求知欲爆棚的学生,不想漏掉一丝一毫。
“啊,这个……我觉得,那个社会首先不会因为出身而限制人的行为和发展。”
克莱一时手足无措,他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一个怪咖,刚才与希特勒的辩论,自己只是抛出一个理念,在百年后,人人都知道的理念。
“尊重每一个人,给予社会公平的晋升通道,每个人能否走到高位,取决于道德,学识和努力,而不是以出身来加以限制和评估。
举个例子来说,我需要这么一杯咖啡,我不在乎他出自一位犹太人咖啡师之手,还是德意志人,法国人或是其他什么人。
我只需要知道,这杯咖啡味道很好,很纯正,价格也公道,这就足够了。”
克莱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咖啡,他的后脑依然传来疼痛,不过他还是坚持着,毕竟这种机会很难得。
有一名听众,还是忠实的听众,这对于克莱要做的事情而言,非常重要。
他必须尽快取得进展,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那五百马克,如果他想得到更多,就需要更多听众,这是一个相辅相成的关系。
另外他需要人们把自己的理念传播出去,因为这会吸引具有相同理念的人,就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不断增加听众,然后吸纳同样理念的人,建立一个政党。
有了政党,就可以接受献金,这样自己就能够赚钱了,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份固定的工作。
是的,克莱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阐述理念——吸引志同道合者——建立政党——赚钱。
很现实,但也无可奈何。
这个想法不是刚刚萌生的,事实上当帕尔将那五百马克交到他手上时,他就产生了这样一个冲动的想法。
何况帕尔已经给自己指明了道路,犹太人缺乏安全感,他们几乎遭到所有党派的攻击,不仅是右翼,左翼也对他们不假颜色,所以像帕尔这样的犹太富豪,急需要一个政党的庇护。
克莱知道在这个国家,犹太人将要经历什么样的黑暗岁月,他不介意为犹太人出一份力,何况他们还出钱。
所以他要先抛出一个理念,一个既能保护犹太人,又可以被大部分德意志人接受的理念。
将两者混合在一起,就像牛奶巧克力一样,彼此融合。
“也就是说,在这个理想的社会状态下,每个人都能获得公平发展的机会。”
恩克罗斯奋笔疾书着,克莱的理念他似乎已经理解,但是皱紧的眉头说明,他并不太看好。
准确的说,他认为这种状态过于理想化了。
“是的,公平,人类社会已经不再是与自然斗争,我们的斗争,更多是人与人之间的。
现在的一切问题,归根结底,是因为资源分配的不均匀,说的直白一些,就是缺乏公平的上升通道。
工人和农民的子女,很难获得良好的教育资源,这让他们无法摆脱束缚,以至于他们穷极一生,也只是重复父辈们经历的一切。
这种不公平从一开始就建立了,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一生都难以得到改变。
所以社会需要公平的晋升通道,而解决这一切的第一步,便是教育。
以公平的教育为起点,建立全国统一的教育机制,推广义务教育,让工人和农民的孩子都能得到与贵族,有钱人相同的教育资源。
然后根据他们的兴趣,爱好和成绩,提供公平的考试机会,从而不断晋升。
只有这样,他们中间才会出现发明家,出现学者,出现各个领域的佼佼者。
而这些人会提升社会前进的动力,要知道一个发明家和一百个发明家,对社会前进的推动力是完全不同的。”
克莱尽情的说着,他所阐述的理念依旧来自于百年后,教育作为立国之本是所有国家的共识,只有不断的创新,不断的提高道德标准,才能保持蓬勃的经济和社会发展动力。
“哦,天啊,克莱先生,您的理想太过高尚了,作为一名中学教师,我对您拥有如此崇高的理想而感到兴奋和鼓舞。
所以我想邀请您,参加这个周末举行的一个小型茶会,我想我的很多同事,都会非常高兴结识您,毕竟您的理念,是对整个巴伐利亚教育界的一次革命。”
恩克罗斯兴奋的说道,说完话,他便递上一张名片,克莱接过来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一家咖啡厅的联络卡。
“我们在周六下午两点,会举行一个小型的茶会,来的都是慕尼黑教育系统的老师。
您知道的,现在慕尼黑的学校几乎全部停课了,老师们也要养家糊口,所以我们建立了这么一个茶会组织,互通有无,同时对时局进行一些探讨。
就像您说的,公平的教育才是社会公平的第一步,对于这个理念,我深表认同。
所以我想邀请您,参加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茶会,我想其他人也会非常欢迎您的。”
恩克罗斯有些兴奋,因为克莱无意中触到了他的“爽点”,克莱的“公平理论”,等于强化了教育的重要性,也等于提升了教师的地位。
其实义务教育,在德国已经得到了一些普及,但只针对于大城市,小城市和乡村,教育的空缺依然很多。
特别是现在这个时期,战争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战败后,政府已经无法再负担高昂的教育支出,大部分学校已经停课,老师们也不得不自谋生路。
就像恩克罗斯一样,他本应该在这个时间准备教案,在课堂上挥洒汗水,但是现在却只能和一个陌生青年待在咖啡厅里,吸收着“新理念”。
“哦,好的,我一定准时参加。”
克莱有些无语,很明显对方也是有求于自己,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先赢得教师阶层的欢迎,但不管怎么说,有人就好。
何况教师这个群体,都是能说会道的,克莱觉得这是一次机遇,可以先忽悠这么一群知识分子,先达成自己的目的再说。
收好卡片,克莱与恩克罗斯道别,这是一次意外之喜,虽然他也知道,这些教师都打得什么主意。
他们也是一群牺牲品,战争将原本的教育计划冲击的七零八落,最后的战败,更是雪上加霜。
教师需要生活,他们需要人们重拾对教育的信心,而克莱能够利用这一点,就像他设想的,先吸纳一群“志同道合”者,至于这些人是什么身份,完全无所谓。
静静的将咖啡喝完,克莱感觉好了许多,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了咖啡馆,时间还早,他依旧可以在街道上转一转。
慕尼黑的萧条,超乎想象,大部分店铺依旧关着门,克莱知道这是时局造成的,对此他也束手无策。
街头的演说者们继续“表演”,但克莱已经兴趣缺缺,他成功吸引到一个群体,虽然知道这个群体几乎没什么用,那些教师即不敢拿枪,也不会劳作,但他们依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只需要自己去挖掘。
“或许应该把自己的理论更加完善一些。”
路过一家文具店,克莱停住脚步,他微微思索,决定进行一番采购。
没多久,他从文具店出来,牛皮纸袋里有钢笔和墨水,还有厚厚一沓稿纸。
他必须为那个茶会做好准备,不仅要在茶会上一鸣惊人,更是需要把那些教师变成自己的“信徒”。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教书育人者,本身都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克莱有信心,因为他已经抓住了这些教师的命门。
他们缺乏社会认同,更加缺少工作机会。
而想要利用这一点很容易,那就是“投其所好”,不断的对着他们说“教育很重要”。
至于如何团结他们,这一点更加容易,忽悠他们组成一个政党,然后向巴伐利亚当局施压,组成类似“教师工会”的组织。
当然,一个“教师工会”肯定不是克莱的目标,这些人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都干不了。
但他们是“人”,克莱可以利用他们成立政党,然后按照自己的步调,逐步实现目的。
“忽悠人也是需要做好充足准备的。”
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旅馆走,克莱决定今天好好筹划一番,只要能把这些教师都忽悠上自己的“贼船”,那么第一步就算成功了。
回到旅馆,打开门,结果克莱竟然看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屋子里,一旁的辛迪正在帮这个陌生人包扎手臂,殷红的鲜血说明,这个人受伤了。
然而吸引克莱的不是那条手臂,而是纱布旁的手枪,这个场面让克莱感到不安,以至于他的神经开始紧绷,后脑的伤口传来一丝丝钻心的疼痛。
“你是谁?”
克莱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已经迈入房间的脚快速收回来,这样便于他随时逃走。
“不要紧张,这位是我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辛迪赶忙解释着,生怕克莱误会,同时对克莱红肿的眼眶,表示疑惑。
“一点儿小伤罢了。
等等,你说他是‘哥哥’?”
对于伤势,克莱敷衍一句,不过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上下打量起这个汉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