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诺里斯之后，埃立诺教授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册子。
不过，还没来得及翻开，他的裤兜中就传来了一阵滴滴声。
手机闹钟响了。
直到此时，埃立诺才想起，自己今天下午还有一通电话会议要开。
是关于一笔来自国防部的赞助。
从德比郡到学校所在的贝德福德郡有大约三个小时车程，如果要回去参会的话，那现在无论如何都得出发了。
埃立诺轻叹了口气，再次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准备去穿外套。
但走出去两步之后，脸上却又露出一丝纠结的神情。
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
埃立诺的犹豫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大约过了两秒钟，他深吸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办公桌后面，拿起电话，拨通了自己实验室的号码。
“简，帮我和学院那边说一下，下午的电话会议我没办法亲自参加了……”
“就说我在罗尔斯罗伊斯这边……呃，解决EJ200发动机的问题。”
“会议内容……你帮我记录一下要点就好……”
“……”
挂断电话后，教授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接着从旁边的抽屉中翻出一本笔记本，在上面飞速记录起来：
1. 6500kgF推力级别的发动机，发电功率高达25kW，无必要性且数值偏高。
2.发动机总压比与M88-2不同，疑似调整过压气机参数。
3.……
实际上，刚才看完资料之后，埃立诺教授对于SeA650这个型号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
如果是个一般的宣传品，那他大概率会以为，里面的内容是完全不懂技术的宣传人员瞎编的。
这种情况在航空展上面并不少见。
但那份东西的内容，完全是技术手册的风格和格式，绝对不是外行人能写出来的。
虚假宣传的可能性也很小。
大概率是斯奈克玛真的在上面用了某些特别的新技术，导致发动机的部分性能在传统眼光看来非常奇怪。
这也是为什么他急着让诺里斯去订票，以及推掉了今天下午的电话会议——
因为排除路上的时间，现在距离那个欧洲公务航空展开幕已经只剩下两天了。
他需要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便到达航展之后能通过旁敲侧击来快速获取有用的信息。
……
必须得说，诺里斯的办事效率很高。
不仅只用一個下午就安排好了前往日内瓦的全部行程，甚至还把原计划的二人组扩展成了一个代表团。
包括之前提到过的莉雅·拉普华兹博士，以及遄达系列发动机设计团队的项目副主管蒂姆·波迪在内，总共超过20人。
这个规模，说起来就有点离谱了。
要知道，罗尔斯·罗伊斯英国本部甚至都没有公务机相关业务。
于是埃立诺教授很快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拒绝了和其余众人一起进入展会现场。
果然，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
当这么一波人以“参观者”身份到达日内瓦的航空展展区时，多数人的第一想法都是——
原本负责公务机业务的罗罗德国那边怕是出什么变故了？
但看着那边一切如常的BR系列发动机展台，又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不过，罗罗众人此行的目的相当明确。
他们甚至都没看一眼自家德国分部的情况，而是径直冲进了达索的展区。
斯奈克玛在公务机领域的业务只是刚刚起步，除了这次的SeA650之外，就只有旗下的阿赫耶系列涡轴发动机会被装到某些公务用途的直升机上面，自然是轮不到专门划一片区域出来的。
而且，哪怕是跟达索二一添作五之后，整片区域相比周围的几家友商仍然略显空旷。
主推产品只有一架猎鹰900EX的实机，以及那个大比例的猎鹰8Z模型。
好在得益于达索在过去大半年当中的力推，猎鹰8Z的名气倒是不低，周围也聚集了一些感兴趣的参观者，不至于完全冷场。
不过这对于罗罗团队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挤过人群，来到了此行目标，也就是那台SeA650发动机全尺寸模型的面前。
二十多号人，在这个展区内就已经非常扎眼了。
因此，很快就有两名斯奈克玛方面的工作人员凑过来瞧了一眼。
本意只是看看有没有商机，顺便发点宣传品之类。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
公务航空展，是没有公众开放日一说的。
所以每个人在进门之后都会佩戴一张胸卡。
标明工作单位、人员性质、照片以及姓名。
而眼前这伙人胸卡上的信息却清晰地表明……
他们来自英国？
还是罗尔斯·罗伊斯？
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商场如战场。
谁说把对家发动机模型砸了就不叫商战？
先别管商不商，你就说战不战吧？
于是，现场的空气瞬间就变得焦灼起来。
其中一人赶紧嘱咐同伴回去找现场主管，而自己则留下与“敌”周旋。
语气中甚至带着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诀别。
而罗罗这边的众人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这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有多么像是来砸场子的。
因此，在看到有一名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朝这边过来之后，为首的蒂姆·波迪第一时间以自认为友好的姿态打了声招呼，接着准备和对方握个手。
“您好，先生，我是……”
结果他连名字都还没报出来，就发现对面的法国人已经摆出了一副戒备的姿态。
只好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
一时间，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了……
总之，尽管最后还是解除了误会，但波迪一行人也没能了解到什么过于有用的消息。
反而是埃立诺教授，在稍晚些时候低调地来到了达索展区。
并且刚好遇到了已经平息完事态，正准备回到后台去吹空调的刘永全和伊恩·维斯塔二人。
“你们好，我叫罗杰·埃立诺，克兰菲尔德大学教授，同时也是BAE系统公司的技术顾问……”
埃立诺说着从背包里掏出那份宣传资料，当然还有笔记本。
刘永全和维斯塔对视一眼。
罗杰·埃立诺这个名字，在欧洲，乃至世界航空界都算是小有名气。
至少刘永全就看过对方发表的论文。
不过埃立诺的这波自我介绍，妙就妙在两个身份全都是真的，而且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BAE系统公司的商用飞机部门，主打产品是著名的豪客比奇系列公务机，虽然前些年因为经营困难已经卖给了雷神，但难保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想法。
而且，即便不考虑这一层，BAE作为北约系统内知名的防务设备供应商，也出售大量公务机平台的特种飞机改装方案。
反正怎么看都像是个正经的参观者——
实际上，维斯塔想要了解的问题不涉及任何商业秘密，更与技术细节无关。
之所以刚才罗罗那一伙人失败，只是因为气氛实在搞得太僵了而已。
现在他挂着克兰菲尔德大学的胸卡，又以潜在客户的身份抛出诱饵。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埃立诺便不再掩饰自己的来意：
“维斯塔博士，刘博士，我之前无意当中看到了你们投放的SeA650发动机宣传材料，对这个型号的性能很感兴趣……”
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厚册子。
而对面的二人也表现出了一副你随便问的架势。
“我注意到，你们给SeA650发动机标定了25kW的发电功率，显然这对于一台6.5吨推力的型号来说是非常大的数字。”
埃立诺起手先问了个自认为比较平淡的问题：
“所以我想知道，贵公司是在最初制定方案时就专门考虑过其它用途么？毕竟一般来说，公务机根本用不到两台总共50kW的电量……”
刘永全懂英语，但毕竟平时用得少，所以还是被率先反应过来的维斯塔抢了先：
“倒也不能这么说。”
后者笑着回答道：
“我们是在设计过程当中，发现核心机的可用有效功超出了最开始的预估，而这部分有效功既可以转化为额外推力，也可以转化为额外的电力。”
“后来我们考虑到，6.5吨推力已经完全满足设计标定，其实并不需要更高，而发电功率虽然眼下可能也用不上，但随着电气化程度的加深，未来还是大有可为……”
“而且，如果有特种机改造这类额外需求的话，使用SeA650发动机的平台也可以不再需要额外安装供电设备，节省改装成本……所以就选择了后者。”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瞄准BAE系统公司顾问这个身份说的。
其实照理来说，这个问题到这也就结束了。
埃立诺教授甚至已经在心里做出了“核心机性能提升，导致性能标定出现偏差”的评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刘永全却突然接了一句话：
“至于这部分可用有效功的来源，是我们应用了最新的非接触式磁性轴承技术，减少了原来转子轴承摩擦所产生的废功，同时还大大延长了压气机转子一号支撑点的检修周期……”
“……”
“？？？”
埃立诺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磁性轴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