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就是如此!”金含也回过味儿来,立即接口道:“那霁安堂的文溥,本是个杀人庸医,借了犯官霍瑜的势才翻了案,现下霍瑜既然获罪,你合该将恢复原判才是。”
“大胆。”邢霆一拍惊堂木,提声喝道:“文溥一案事实清晰证据充分,确是无辜,已得到了廷尉府的核准,岂由得汝一介草民信口开河,还妄图指点本官如何断案?”
“且霁安堂今日既然开业,必会请人前去观礼,岂会无缘无故打倒你的护卫?”
“倒是汝等,既对霁安堂心怀不满,今日又岂会真心诚意上门道贺?若本官猜得没错,必是尔等前去寻衅,反被人自卫所伤。按大豫律,护卫家宅产业打死勿论,此事算不得霁安堂之过,倒是汝纵奴行凶,却应依后果给予惩处。”
他一边说,一边派人去霁安堂调查情况。受命的缉事官本就在堂上看清了风向,临行前又得了白铭的指点,并没有难为洛千淮、文溥与章庆的意思,只是向他们及在场之人询问了几句,便将那十余名护卫锁了起来,准备带回去。
这个结果既在洛千淮的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她让星九取了些用红绳串好的百枚一串的五株钱,众差役们每人分了一串,又特意塞给带头的缉事官两颗金豆子。对方一捏之下,立即眉开眼笑,对洛千淮的态度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恭喜洛娘子重开霁安堂。”他极客气地说道:“以后若有什么不开眼的宵小来惹事,尽管到邑廷找我。”
洛千淮笑着谢过了,目送一行人远远离去,这才进了药铺。
赵辅跟李郎中等数位五陵医家全都还在,正在眼热地挑选着各种成药。
因是开业筹宾,所以各种中成药的定价都不高。只有安宫牛黄丸因材料难得,所以定了一千钱每丸,实在算得上是高价了。
但相比它在关键时刻的救命效果,却也能够被众人所接受,仅邵宗一人就买了十颗之多。连他都如此,其他武陵医家或多或少,都买了一到五颗不等,只待关键时候救命所用。
第一批上架的百颗安宫牛黄丸,一上午功夫便售出了大半,其他的成药,比如宽胸丸,理中丸,木香顺气丸,天王补心丹、通宣理肺丸、六味地黄丸等等,因为定价不高,且适应症都标注得清楚明白,所以众人也都尝试着买了不少。
梅神医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一圈儿,对每种成药都大加赞赏,也想要出钱买,但洛千淮早有准备,将各色成药都装到了一个药箱里,直接赠送给他。
梅舟不是个矫情的人,洛千淮说不要钱,他也就大大方方地受了,然后顺势提出要在霁安堂停留一段时间。
他老人家想要留下,没有哪个药铺会不愿意。
洛千淮跟文溥都很高兴,火速地将最大的诊室让给了他,然后就开始正式接诊。
霁安堂外早早就挂了牌子,开张前三天免费诊病且药费半价,但因着很多人家讲究正月不吃药,所以来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堂内本来设了两个诊室,现在明显不够用了,洛千淮又在外间给自己单独设了一张案几。他们三人中,就是水平稍弱一些的文溥,也比时下普通的郎中要强上不少,把脉看症说的极准,让那些本不识得霁安堂字号的病患,也都添了不少信心。
到了中午时分,朱娘派人给大家送来了配好的食盒,里面装着鱼脍、四喜丸子、熏鸡、雪菜粥并银丝饺儿,既好看又好吃。
在洛千淮的要求下,所有人的餐食都是一样的,但朱娘还是贴心地单独给她备了一碗糖蒸酥酪。
这道甜品还是洛千淮偶尔想起来,模糊地提了一下做法,没想到朱娘就记在了心上,还真的试制了出来。
这时候牛奶本就极少,蔗糖也是,所以这一小碗甜品,实在难得极了。
洛千淮只尝了一口,觉得与前世的牛奶布丁差不太多,就偷偷地塞给了燕柠。
小姑娘特别懂事,就算馋得要命,也只会自己偷偷咽口水,见到洛千淮笑眯眯地把玉碗推过来还不敢吃,直到她再三示意,才小心翼翼地用银匙挖了一小口放入口中,眼睛瞬间就享受地眯成了一道小缝儿。
洛千淮笑着起身离了席,把品尝甜品快乐都留给她自己,却意外地发现谭非行止古怪。
他这几天每每避开众人单独用餐,洛千淮从来不以为意,但今儿碰巧撞见了,才发现他不过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然后就将自己的食盒悄悄地收了起来。
洛千淮没有叫破,而是若有所思地避开了他。
其实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来自明月楼的午餐便当,对于谭非和多数普通人来说是太过奢侈了些。他家中自有妻儿,想拿回去与家人分享也是人之常情。
她将这件事记在心里,脚下却已经踩到了药铺门外,看着街道上满地的红色纸屑,忽然生出了一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开一间药铺,好好地行医。这是她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小目标,不知不觉地已经实现了。
在这中间,系统在某些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在更多方面也切实地拉了后腿。
所以正负相抵,她其实还是靠着百折不挠的意志与矢志不渝的革命斗争主义精神,才成功地在这个新世界踩出了一个小小的脚印。
脚印再小,也是成功迈出的第一步。一股难以形容的斗志油然而生,洛千淮的面上现出了一丝不自觉的笑容。
墨公子就站在街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个笑容是如此的清澈明丽,就像是开在雪山之巅的雪莲花,令人一见倾心再难或忘。
洛千淮转身进了屋,墨公子却以袍袖掩了口,低低地咳了起来。
“公子。”卫鹰皱了眉头:“您既然都来了,何不直接进去道个贺,顺便请洛大娘子为您诊治一番?”
墨公子咳了好一会儿方停下来。他摆了摆手,回身登上停在一旁的马车。
“公子。”星一递过一杯热茶,壮着胆子劝道:“公子患风寒已有十日,咳喘日甚,何故讳疾忌医?”
“回西京。”墨公子打断了她,自顾自地闭上了眼,那日洛千淮中了晖春酒后的模样又出现在他面前。
向来玉雪般白嫩的颈与面,那时都变成了淡淡的桃花粉,杏眼之中再无半点清明,半睁半阖之间,尽是惑国殃民的媚意。入鬓的眉眼后半部,似是抹了胭脂一般,连着小巧精致的耳尖,也染了落霞红。
她就那么窝在他怀中蹭着,低吟着,纠缠着,口中尽是无意识的呓语,声音娇柔得似勾弄人心的天魔。
他不是圣贤,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几乎溃不成军。
只差一点点儿,他就会放出心中的魔,被本能彻底操控。
但他仍然悬崖勒马了。他和她之间,不应该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为了迫不得已而草草地发生。
她那样信任他,他更不可以乘人之危。
薛温能解得了她的药,却解不了他的。
那一天,他泡了很长时间的冰水,才勉强压下了绮思妄念。次日,便染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