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落体的感觉令人晕眩,而更让她绝望的,是水中再度升腾起的一截长长的蛇尾。
那蛇尾上生着一圈一圈的砂粒状凸起,就像一根强有力的长鞭,向着洛千淮坠落的方向直挥了过去。
“所以,这就是你说还有后续的原因吗,系统?”
洛千淮无力地闭上了眼,准备接受命运。
“大娘子!”是星璇的声音。
“公子!”更多人在呼唤着。
洛千淮没有看见,墨公子向她疾掠而来的身影,也没有看到,卫苍跟卫鹰带着十余个轻功极佳的属下,毅然决然地向着那截蛇尾飞扑过去。
温热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飞快地向侧方腾起,然而一股大力仍然荡了过来,将二人一起击飞出去。
熟悉的冷梅香,提醒着她来者的身份。
洛千淮没有感觉到疼痛,但抱着她的墨公子,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噗!”一口鲜血喷到了她的胸前,溅上了她的面部与嘴角。
很热,还有些咸。
“你怎么样了?”洛千淮紧紧地揽着对方的颈,看向他愈发苍白堪比金纸的脸。
那对薄唇染了血,泛着近乎妖异的红。
墨公子不敢说话。鲜血在他的喉间翻腾,只怕一开口,便会吐血不止。
他只是向着洛千淮,挤出了一个笑容。
相比以前那种淡漠的,高高在上的睥睨,,又或者是动情之时眼角飞红,眸光流转的妖冶,此时此刻的笑容,实在是既勉强,又难看。
但不知道为什么,洛千淮却觉得,眼前的墨公子,似乎才从高天寒宫中踏了出来,飞临尘世变成了凡人。
他不再那般遥远飘渺,高高在上,而是真真正正地就守在她身边,有着足够的热度与温情,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倚靠——而他,也足以撑得起那份信任。
墨公子硬憋着一口气,将洛千淮带回了岸边。
她的双腿刚一落地,他的身子就软了下去。
周围的营卫们连忙上前,将墨公子扶住躺下,以便于洛千淮验看伤势。
在解开他的外袍之时,她的手在微微打着颤。
从事急诊工作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关心则乱,什么又叫做患得患失。
再如何冷静自持的名医,涉及到自己的亲人,非必要时都不会亲自出手。
从小便没有亲人羁绊的洛千淮对此一直无法理解,但今天,她忽然便有所明悟。
一道粗大的血痕,正印在墨公子的背上,渐渐地肿胀起来。
然而洛千淮在细细查体之后,却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伤到脊椎,已是天大的幸事。
肺腑震伤,以至于吐血。这种情况则是可大可小,需要待系统重启之后,方才进一步诊断。
洛千淮现在能做的,便是自袖袋中取出了一枚黄豆大小的蜡丸,捏破蜡衣,将其中的药丸送入了墨公子口中。
这是用三七、血竭、散瘀草、人参等近十种药材调配的保命丸,专用于严重外伤的保护救治。
药已入腹,墨公子却仍是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反应。洛千淮再次细细地执脉检视,只觉得除了气血有些痺阻之外,似乎也并无多少大碍。
但方才那一击是她亲眼所见的,眼下又没有精细仪器,看不清墨公子的五脏六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她跪坐在地上,将墨公子的头扶到自己的膝上枕着,指望着能让他舒服点儿。
先前在潭中拦截蛇尾未果的卫苍等人,这会儿也纷纷踏水回转,对洛千淮执礼甚恭:“大娘子,那恶蛟方才乃是死前最后一击,并没有多少力道——过后便已经死得透了。”
墨公子本是一直阖着目,一副不能自理的模样,闻言手指却微微勾了勾,眼皮略略睁开,凌厉的目光透射出去,在卫苍脸上微微一转,后者立时便打了个冷战,心知自己犯了大过,悻悻地不敢多言。
洛千淮看了看一脸面秘模样的卫鹰跟卫苍,又看了看重新闭回了眼,面色潮红且呼吸粗重的墨公子,忽然就叹了口气。
“我累了。”她将某人的上半身费劲地推了出去,任对方有些狼狈地落在了地上,自己则拍拍发酸的腿,坚持着站了起来:“这就先回去了,这边的事,你们看着处理就好。”
她说的是实话。系统上身之后,本来就有相当长的一段虚弱期,更何况她在这之前,已经忍着毒伤失血熬了好久,更是下到了寒潭水中浸泡了一段时间,到现在身上的湿衣服,还仍在滴答着水。
洛千淮勉强走了两步,脚下便开始打晃。星璇见状,连忙冲上去搀扶,但有人却比她更快。
“抱歉,茵茵。”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方才那几口血是真的,只不过吐出之后,又服下了你的药,身子轻快了很多——并没有骗你忧心的意思。”
嗯,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洛千淮晕晕沉沉地想着,就此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墨公子在她耳边低语:“茵茵放心,一切有我。”
再醒来时已是红日高悬。
洛千淮躺在一张红木拔步雕花大床上,睁看看去,只觉得屋中摆设格局有些眼熟。
透过打开的支摘窗,可以见到院中地面上铺着的青石板,两株石榴树枝叶葱绿,中间夹着些红色的细小花苞,说不出的活泼喜人。
熟悉的细节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原来是这里,那个系统惩罚她听壁角社死的处刑现场。
她刚欲起身,门便被推开了。久违了的星一带着另外两个星星一起进来,向着她盈盈拜了下去:
“星一(星四星八),参见主母。”
洛千淮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我们还没成婚呢,叫得有点太早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羞红了。
“是公子的吩咐。”星一恭恭敬敬地道:“履霜营蒙雪营并所有亲卫,即日起一体改口,分批前来拜见主母。”
“何必劳师动众。”洛千淮最不喜这些形式,皱眉道:“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就行了,旁的倒是用不着。相比这些,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我睡了多久了?挂一先生诱杀了那么多人,后面又是怎么处置的?”
“茵茵若是想知道,只管问我便是。”墨公子换了一身极晃眼的樱黄色深衣,新沐浴过的头发被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