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回 程咬金夜探天目观
老崔头向程咬金讲述实情,说自己身怀六甲的儿媳妇很可能被天目观的老道给抢走了。儿子去找,一去不复返。自己带着亲朋好友去找,挨了一顿胖揍,打得自己鼻青脸肿,连左胳膊都打折了,要不是亲朋好友拉着,恐怕自己这条性命也得搭在天目观里。现在儿子、儿媳妇都没了,小孙子更难保,老崔头觉得活着无益,跟老婆子一商量,宰了两只老母鸡掺了包耗子药就打算吃一顿好饺子,躺在床上死了就干净了。
老头一边哭一边说。再看程咬金一边听是一边运气呀。等老崔头说完了,程咬金再也按捺不住了,“啪!”一巴掌拍在炕上,好悬没把老崔头由打炕上掀下来。怎么?这炕也不老结实的,把老崔头吓一跳,他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看着程咬金。
就见程咬金站起来了,本来程咬金红胡子打卷儿,是虬髯嘛,现在,“吱楞!”这一下子全成钢针了,那就如同发怒的狮子一般,眉毛也奓起来了,头发也立起来了。
老头老太太一看,哎呀!吓得老两口缩成一团儿,就在旁边看着程咬金,不知道这位山大王怎么了。
怎么了?程咬金给气得!“嗯……这都什么世道啊?出家的老道居然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但说掠走女子,而且一刀二命,把人家腹中的胎儿都给扒出来了,太残忍了!程咬金也明白。怎么呢?最近这一段时间,经常跟这些绿林的兄弟在一起,这个一嘴、那个一嘴,没事的时候净给程咬金讲一些绿林上的事情。其中有人就提到了说:有一些妖道就擅于发卖熏香蒙汉药、盗取胎盘紫河车呀。据说盗这玩意儿要练什么长生不老仙丹。其实,全是蒙人的,或者自欺欺人的。但手段太残忍了!像这种道士可杀不可留,在江湖之上名声也很臭,只要是像单雄信这样绿林正义之士,那必然把这种妖道除之而以绝后患啊。程咬金听过呀,没想到今天居然让自己碰到了。“看起来,这天目观的道人就是做这盗取胎盘紫河车买卖的。嗯!真是可杀不可留啊!”程咬金运了半天气又低下脑袋一看,哟!这老崔头两口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啊。“嗨呀,”程咬金又乐了:“行了,行了。我说崔老哥、大嫂子,别在这儿害怕呀,在这儿害怕也没用啊,更别想着寻短见呢,那更加于事无补。既然你们怀疑是那天目观的老道把你的儿子儿媳给掠跑了,咱就找他要去。他要是不让进,要是害怕,咱就跟他拼!反正是你们不是不想活了吗?你们既然不怕死,那何不跟他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呀?拼一个够本儿,拼俩赚一个呀。你们又何必在这里吃毒饺子,这么死那不窝囊吗?那老道不就高兴了吗?像这种坏蛋,你越害怕他,他越强梁。越不敢找他的麻烦,他越猖狂啊。像这种人,就得跟他们对着干!就得作斗争!”当然了,程咬金的年代也没个词儿,就这个意思。
“哎呦!”崔老头一听,“那我、我、我们打不过他呀,我那些亲友安慰我们几句全跑了呀。像我们两口子哪敢……哪敢跟那些老道对着干啊?我们只能认命啊。”
“哎!认命那就窝囊了!这么着吧,我说大嫂——”
“呃,大王?”
“你也不用叫我大王,你叫我大兄弟就行了。赶紧给我做点饭,哎,别熬糊涂啊,有馒头什么的,哎,给我几个窝头也行,我填饱肚子。你们可知道天目观在什么地方?”
“啊,我们当然知道了。这天黑了,也能带我过去吗?”
“啊?呃……这、这位大王您、您想干什么呢?”
“哎,你的儿子、儿媳不是在天目观里吗?你们俩不敢得罪那老道。看见没?”程咬金用手一拍肋下的宝剑,“我带着宝剑呢!我告诉你们,我打遍天下无对手啊,我是混世魔王啊!我是魔王,他几个破老道算什么呢?我过去替你们把儿子、儿媳给要回来!他要是不给呀——”“仓啷!”程咬金把宝剑拉出半截,“嘿嘿,我把那几个老道全给宰了!”
“啊?魔王,这、这杀人犯法……”
“犯哪门子法呀?!我是岗山上的人呢。我就是法!哪个王法能管得到我?再说了,要这王法可以的话,就不会出现这妖道了!你们俩别管了,别想那么多了,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不敢跟他拼呢?你们说对吗?”
“呃……”崔老头一听,用右手一捶床帮:“嘿!这位大王啊,您说得对!说得对呀!反正连死都不怕了,我这条老命不要了,我也得把我的儿子、我的儿媳救出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那毕竟是个男的,有点烈性。老头子说到这里,“咕噜”一下子由打床上爬起来了。
您别看被人打成这样,还吊着一只胳膊,刚才还在床上痛苦地哼哼唧唧呢,但现在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了,一“咕噜”还爬起来了,精神头还上来了,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啊!
崔老头赶紧吩咐老太太:“老婆子,快!快给大王做饭!咱们饱餐一顿。然后,咱们俩带着大王一起去天目观!”
老太太一听,“这……这咱俩成吗?”
“哎呀,没听大王说呀?大不了就是一死呗!何必死在炕上,自己毒死自己呀?咱跟那一群小子拼了!拼一个够本儿,拼俩咱赚一个!”
老太太一听,一咬牙:“对!说得对!跟他们拼了!这些老天杀的呀……”老太太嘟嘟囔囔赶紧地先把屋里的油灯给点着了,一共点了五盏,把全家油灯全点上了。怎么?不过了?人都要死了,这物件算什么呀!不节约了,也不省着过了,就这么着吧!把整个屋子点得亮亮的。然后,赶紧换了口锅给程咬金做饭,当然也给他俩做。
老头说了:“咱院里有的是鸡呀,逮两只鸡宰了,咱们今天晚上就炖鸡吃了!这鸡肉也快呀!”
老太太也够利索的,出去抓了两只鸡,把这两只鸡也收拾利索了,炖了一锅鸡。没有主食怎么办呢?主食也好准备,和点面扯成拉条子。那年代有拉条子吗?就那意思吧。扯成的面片、面条子往鸡汤里这么一烩,烩熟了,拿大盘子一盛出来,有鸡有面条。敢情这大盘鸡、大盘鸡的估计就是老太太发明的。反正三个人在这里是饱餐一顿!
程咬金一吃:“嗯!大嫂子,这手艺不错啊!好吃!好吃啊!唉,就是没有酒……”
“有有有有有……”崔老头说:“我这里有几坛我儿子结婚的时候留下的酒没喝完呢。本来打算,我这孙子生出来,就喝这满月酒。现在也等不了了,拿出来喝吧!酒壮怂人胆呢!”
他拿出酒来,自己先干了半坛子。程咬金就着鸡喝了两坛子酒啊。
简短截说,风卷残云,酒足饭饱。
程咬金打着饱嗝:“我说,你们两口子今天谁带我去呀?”
“哎……”老崔头跟老崔婆子一商议,“哎!干脆呀,我们两口子今天一起带着你去!我们要死也死在天目观!”
“哎,最好了!最好了!这样就对了!哎,吃饱没有?吃饱了,咱就走!”程咬金还急脾气。
其实,老崔头夫妻俩根本没心思吃啊,光说吃吃的,没吃几筷子,心中有事,也就饱了。
“哎,咱现在就走啊!”
“您等会儿,我拿点东西。”
拿什么东西啊?老崔头把切菜刀绰在手里了,给老太太来了一根捅火的火签子,大签子有一个手指肚儿那么粗,让老太太带着防身,带到那里,见到道士就捅啊,捅死一个算一个。
程咬金说了:“一切听我的啊,能不让你们动手,那就不让你们动手啊。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进去把你们的儿子、儿媳妇给救出来!赶紧走吧!”
“哎,哎,那还打火把吗?”
“打什么火把呀?就摸黑前进吧!”
所幸今天晚上有些月光,在这旷野荒郊也没有什么遮盖的地方,隐隐约约得视物还可见。
就这么着,崔老头带着头在前面走,崔老婆子在后面走,中间是程咬金,三个人摸着黑是直奔天目观。
十多里路,那也且走着呢。走到基本上快到子时了,按现在来说,走了得有三四个钟头,就隐隐约约看到在前头山脚底下黑乎乎一片。
崔老头用手一指:“魔王,那、那、那、那就是天目观呢。”
“嗯?”程咬金一看,还真不小,挺大一片的。
“呃……咱绕到前头去!前头是山门,冲着南呐……”
“哎不不……”程咬金说:“咱们不能走前门。咱是夜探天目观,走前门打草惊蛇了。这有后门吗?”
“有!有个后窄门。”
“行!咱就走后门!”
“哎哎哎……”
领着程咬金再往前走,没走多远,就来到天目观后墙啊。一看,后墙的旁边儿,靠着东边有这么一个后窄门啊。程咬金过去用手一推,没有推动,发现后窄门在里头被人上了栓了,反锁着呢。程咬金一看:就这门,我真的拿脚这么一踹,得踹飞了,也能打开。但是,如果一踹,怕有响声,惊动了里面的妖道啊。哎……那要不走门,就得翻墙进去?程咬金抬头一看,您别说,天目观的这院墙还真就挺高。本来程咬金大个儿,但是伸着手摸不到院墙的顶上。
程咬金告诉崔老头、崔老婆:“你们俩就在这后窄门左右埋伏好了,拿着家伙什儿。如果有人由打里面往外跑,你们就捅啊,知道吗?如果没人由打里面出来,你们就别动手。我进去寻找你们的儿子和儿媳妇。如果说到天亮了,你们还没见我出来,你们别等了,赶紧跑啊,证明我估计也遭了人家的毒手了。你们俩也别自杀,给我到瓦岗山送个信儿,让瓦岗山的弟兄过来把这观给端了,他们一定不会不管。听明白没?”
“哎!明白了!您、您要多加小心。您怎么进去?”
“我爬墙进去!这墙能挡得住我吗?我要告诉你,我呀,不能说高来高去、陆地飞腾,那也差不多少啊!这墙没问题!”
再看程咬金,把宝剑按了按。然后,“噔噔噔噔……”倒退十来步远,转过身,“呸!呸!”往双掌手心各吐了一口唾沫。看了看这墙,往前一冲刺,“噔噔噔噔……”冲到墙根底下,双脚一点地儿,腰杆一使力儿,身上往前一用劲儿,“噌!”往上这么一跳,一伸手,“邦!”一下子就把那墙头给扒住了。本来程咬金打算:我这么一冲刺,一跳,一扒墙头,身子往上这么一翻,一骗腿,我的右腿一上墙,再一按墙头,左腿也上去了,再一骗,我就下去了。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这么干呢。到哪个地主老财家去偷点东西,我都这么爬墙啊。但没想到,今天,“邦!”也就是双手扒着墙头了。想用力,“哎——哎——”使劲地往上翘腿啊,这右腿怎么也骗不上去了。怎么呢?毕竟年岁在那儿了,不是说二十郎当岁了,也不是说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毕竟三十左右了。再加上这一次被关入死囚牢,程咬金也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减什么肥呀!结果,这两个月长了得有四十斤肉啊。那你再运动起来,就不如之前那么灵便了。再者说了,窜高跳远的,这得天天练呢。你不练,你别说上不去了,没有闪着那就不错呀。所以,程咬金双手扒着墙头,在这里直打提溜。“哎哎哎……嘿!嘿——”这右腿光往上骗,怎么也骗不下去,拿双脚“噌噌噌”直蹭墙皮呀。
哎呦!崔老头、崔老婆在下面一看,这、这、这是耍哪一招啊,这是?
程咬金也急了,蹭了半天蹭不上去。程咬金心说话:“哎呀,我早知如此,我应该多跟小猴子学学。这小猴子窜高蹦远、滚脊爬坡的,哎呦,那灵便得很呢!哎呀,我要是跟他学两招啊,也不至于如此。这、这……好家伙!我上不上、下不下的。哎……哎……程咬金往下一看,那崔老头、崔老婆蹲在那儿瞅,大眼瞪小眼的。程咬金那个气啊:“哎哎哎……我说,两位,两位!在那儿瞪着眼干看着干嘛呀?赶紧地在底下往上托托我呀!”
“哎!哎!”这还带托的呀?崔老头看看崔老婆:“快!快!我这胳膊受伤了,我用肩膀托。你呢,拿手托。”
“哎!”
这两口子在底下往上托程咬金的腿。
“哎……”
“嗯……”
“嘿……”
“哎……”
这三个人一起使劲儿。最后,程咬金一咬牙,“腾!”这右腿终于翻到墙上去了。
程咬金想得好啊——右腿一过来,左腿跟着也过来。然后,我就整个人在墙上了。接着,我再扒着墙头往下续。这墙比我高不哪儿去,别看我上墙不利索,但是,我下墙快呀。我把身子往下续,续下去,这脚离地也就是一胳膊长呢。再往下轻轻一跳,我摔不着。他想得挺好。但是,右腿一上墙,左腿使劲往上这么一扑棱,手再这么一使劲,这墙上有那瓦叉子呀,出溜!其中一个瓦叉子就滑了。这么一滑,“哎!”程咬金整个身子就失重了,“哎呀!”“嘟嘟嘟……啪!”这多倒霉,由打墙上直接地摔下面去了。“砰!”把老程摔得眼前“呜”的一黑呀。也幸亏下面是个草丛,大冬天的都是衰草了,所以软乎乎的。这要是实在的土地,那还真得把程咬金摔个好歹。就这样,程咬金就觉得骨盆这个地方是一阵剧痛啊。“啊——呜——”程咬金刚想喊一嗓子,又觉得不行,不能喊,一喊惊动人了。“嗯?”他往上一抬头,把程咬金吓了一跳啊。怎么?果然惊动人了!
就见这个地方好像是一个院子,由打南边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提着一个白灯笼,灯笼这么一照,借着灯笼光能够看明白这两个人穿着两身道装,是两个老道。每人都长着一脸横丝肉,一点不像出家人。但头上拧着牛心发纂,身上穿着道袍,腰里还挎着腰刀。程咬金“扑腾”一声掉到草丛里了,“嗯!”把这俩人也吓一跳。本来这俩人是由打南边过来,想一转弯奔西边去。但是,就觉得脑后“扑腾”一声——
“什、什么人?什么人?!”赶紧一转身,拿灯笼这么一照,“噔噔噔噔……”就朝程咬金这边走过来了。
“呃!”程咬金大气也不敢吭,就趴在草丛当中,透着草丛往外看。这边黑他们看不到程咬金。但程咬金借着灯光能看得着他们。这俩人慢慢地就走近了,也就离程咬约么还有那么六七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这位拿着灯笼往前直照:“什么人?!谁?!看见你了!出来!”其实是咋呼的,他们没看见。
程咬金忍着疼没吭声。风一吹,“唰——唰——唰——”这草一动。
“哎?我、我听着这边有声音呢?”
就听见后面的老道说话了:“哎呀……我发现你这两天呢,有点神经病!疑神疑鬼呀。哪有什么声音呢?我被你吓坏了,好家伙,这一惊一乍的。哪有声音呢?”
“不对呀,我听着刚才这草里头‘噗通’一声啊。”
“嗨!有可能是那地里仙。”
“什么叫地里仙呢?”
“就那黄鼠狼啊,那刺猬啊,那草丛当中不有的是吗?有可能由打这地方经过呢。看你这出息,把你给吓的呀!”
“哎呀,这也难怪呀。就咱们那头儿干的这事儿啊,太缺德了!这两天,我一睡觉,我、我就梦见血嗤呼啦的那人披头散发向我索命啊,哎呦,我都被惊醒好几回呀。”
“是啊,你一惊醒,把我们都带醒了。这、这就你心里有鬼啊!”
“哎,不不不……刚才我真的好像……”
“行行行行了……别说了!你要不信啊,你拿灯笼自己去照去。”
“呃……行、行了,既然你没听见,那咱、咱赶紧走……”
“赶紧走,赶紧走吧!咱头儿说得好啊,子时三刻是吉时啊。到这个时候,如果拿不出紫河车来,这万圣仙丹就炼不成啊。练不成,你我全没命啊!”
“什么仙丹呢。哦,吃了这些死孩子就能长生不老?”
“哎哎哎,别瞎说啊,这可是神仙的法术。”
“什么神仙法术!我看他坑咱们大首领行,我是不信!”
“信不信的,人家是咱们的军师啊。未来没说吗?大首领当了皇帝,人家就是丞相啊。”
“行了,行了……赶紧走!赶紧走……”
这俩人一转身奔西走了。
程咬金长出一口气呀,“哎呦……好险呢!差一点,嘿,一进道观就被人家发现呢。哎,这俩小子贼眉鼠眼的,刚才说什么玩意儿?什么子时三刻要取紫河车呀?哎,紫河车,我、我听他们说过呀,这不就是妇女的胎盘吗?哎呦!不好!是不是要子时三刻杀害那些孕妇?”程咬金心说话:“姥姥的!要是这样的话呀,小子,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