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罗方的遗骸在地面仅持续了三个呼吸的功夫。
接着‘喀嚓’的脆响声里,那副缺失了人头的骨骸便寸寸碎裂,摔落到地上。
顷刻功夫,这些碎裂的骨头化为粉沫,在赵福生等人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
镇魔司几人没有问赵福生为什么突然出手杀人。
除了刘义真与孟婆外,蒯满周与张传世都不是第一次随赵福生办案了,大家早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反正都跟着赵福生走,听她吩咐就对了。
刘义真首次办案,陷入这诡谲多变的鬼梦中。
此时他看着骨骸消失,皱了下眉头:
“鬼梦又要新一轮的轮回了。”
孟婆微笑着看向赵福生,张传世则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也望向了赵福生,等待她拿主意。
赵福生点了点头:
“鬼梦之中,罗六、孙三娘二人一死,便会时光重置。”她说道:
“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打破重置,从梦中惊醒。”
此时的情况与镇魔司时不同。
在镇魔司时,赵福生、张传世与孟婆入梦,范必死兄弟及刘义真等人则一直清醒,并没有被厉鬼拉入梦境。
因此赵福生入鬼梦时,能被蒯满周唤醒。
可这会儿众人全都入梦,要想清醒,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我们要怎么——”刘义真本来试图发问,但话说到一半,又叹了口气,索性直接道:
“你打算怎么做?”
赵福生道:
“先前罗、孙二人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刘义真等人点了点头。
“我怀疑造成流土村鬼案、将我们拉入鬼梦的,都是乔越生。”
这一点孟婆等人也猜到了。
“我们不可能平白无故来到这个庙宇。”赵福生将心中的猜想说出:
“如果厉鬼就是乔越生,那么这间庙宇是他生前搭建,兴许这里与鬼的杀人法则有一定关联。”
从罗、孙二人的情况看来,二人死后场景会重置,且重复的来到这个庙宇。
赵福生道:
“我们试试将庙砸了,看看会发生什么变化。”
这个举动不可谓不大胆了。
刘义真倒是胆大包天,蒯满周年纪小,无所畏惧,二人都点了点头。
孟婆‘呵呵’笑了两声,提起锅铲:
“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做,反正我跟着大家伙儿。”
唯有张传世有些畏惧:
“大人,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哦?”
如今只知道厉鬼是拉人入梦,在梦中杀人。
几人既然身处梦中,如果正如赵福生所说,乔越生就是拉人入梦的鬼,将它的庙砸了,不知会不会出现异动。
与鬼打交道危险重重。
一有什么异动,要是导致一行五人死在梦里,兴许现实就是跟流土村的杨铁汉一家一样,等人发现的时候几个人脑袋都没了。
赵福生看了他一眼:
“我们的鬼还能驭使。”她先前之所以杀孙三娘调动厉鬼力量,就是想看鬼的力量在鬼梦之中有没有受到限制。
试验的结果与赵福生想像的一样,但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糟得多。
她与蒯满周的厉鬼都能使用。
这样的结果并不妙。
如果在鬼梦中,驭鬼者可以自由的使用厉鬼力量,那么有两种可能。
第一:一切都只是众人幻觉。
鬼会受到高等阶厉鬼的克制,在大鬼的压制下,其余鬼的力量受压制,呈现强制‘入睡’状态,不会复苏。
第二:赵福生、蒯满周的厉鬼力量并没有受到限制。
在鬼梦状态下,乔越生的力量将鬼也带入了梦境——也就是说,鬼也被它的法则欺瞒,陷入另类的‘沉睡’状态中。
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鬼梦另成一个小世界,蒯满周、赵福生二人的鬼在这个世界内可以驭使,但在真正的现实生活里,二人所驭使的厉鬼实际已经是属于安眠状态。
这个力量就很恐怖了。
赵福生看了一下自己的识海内,封神榜内的功德值显示还有13404,这个功德值是已经扣除了她驭使先予后取的鬼物后的数额。
照理来说封神榜的存在是最可信的,但因为梦境的缘故,赵福生反倒不敢确信了,深怕自己一时大意疏忽,到时将命丢在十里坡。
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顾虑,但她并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张传世等人之所以此时还如此镇定,全因为她表现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控中的缘故。
她并没有在此时将自己的猜测说出,而是先说鬼物还能被驭使的事,张传世顿时肉眼可见的松懈了许多。
“那就干!”先前还佝偻着后背的张传世顿时将腰背都挺直了。
刘义真也点了点头:
“要怎么毁庙?”
他说话时,将地上的鬼棺抱了起来,背在了背后。
赵福生的目光落到了他的鬼棺上。
都一样是无头鬼……
刘义真说过,无头鬼的法则是克制鬼物……
如果关键时刻,众人被困在鬼梦中无法逃脱,到时将这具鬼棺揭开,将里面的无头鬼放出来。
到时无头鬼对砍头鬼,谁胜?谁负?
亦或是二鬼相互克制,最终陷入沉睡状态?
“……福生?”
刘义真问了她半晌,却不见她回答,反倒见她盯着自己后背出神,直盯得刘义真毛骨悚然了,不大自在的喊了她一声。
“我们先离开此处,将庙烧了。”
赵福生定了定神,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好。”孟婆点了点头。
蒯满周拉着赵福生的手,反正是要毁庙,庙里的东西也不收了。
孟婆捡了一根燃烧的木柴杆握在手中,一行人退出野庙,在距离庙宇约十来步的距离时,赵福生向孟婆点了点头:
“烧!”
孟婆将手里烧红的木柴杆扔出。
那火光在半空熄灭,但通红的火星子却在抛出去的那一瞬间变得更亮了。
柴杆落到野庙的屋顶上。
此地天干物燥,火星易燃,张传世之前点火熬粥时赵福生就发现了。
那柴杆一落,火星便四溅,干枯的茅草立时便被点燃。
‘轰’的火焰咆哮声中,大火一下就燃起来了。
火光映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整座野庙吞没。
“烧、烧起来了?”
张传世看着火光,喃喃的问了一声。
但此时却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四周的瘴雾更浓。
几乎是一恍神的功夫,赵福生的耳畔好似又传来了有人喊她的声音:
“福生。”
那声音有些耳熟。
赵福生原本有些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明。
她想起来了,镇魔司一行被困入了厉鬼的梦境中。
莫非与在镇魔司一样,她在鬼梦中也要被人叫醒了?
这个念头一起,赵福生精神一振,顿时就清醒了。
“福生,那边有个庙宇。”
是刘义真的声音。
赵福生心中一喜,正要张嘴,却听刘义真又道:
“我来带路,你们跟在我后头走。”
这话音一落,赵福生立即就觉得不大对头。
刘义真的话过于耳熟,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心悸之下,赵福生极力挣扎,睁开了双目。
映入她眼帘的,仍是青绿色瘴雾笼罩的十里坡。
刘义真走在最前方,他牵了一匹马,马背上绑了一口模样恐怖的漆黑棺材,棺材上方扣了一块沉重的石板。
赵福生一见这一幕,瞳孔急缩——“无头泥像庙!”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残余的困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义真。”
她喊了一声,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只小手扯住。
赵福生转头一看,见蒯满周牵着她的手。
小丫头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闭上了,像是陷入了梦游状态。
赵福生捏紧了她的手,摇了两下,喊了一声:“满周!”
她话音一落,小孩的眼睛倏地睁开。
蒯满周的瞳孔像是破裂,血液从瞳孔中渗出,顷刻间盈满整个眼球,使她眼珠变得血红。
“满周,醒醒。”
她摇了摇小孩的手,小孩听到她的声音,失控的鬼息一滞。
那眼球处外溢的血液回流,不多时,蒯满周苏醒了。
紧随蒯满周之后苏醒的是孟婆。
她睁开了眼,有些困倦的道:
“人老了真是熬不住,才一会儿功夫,竟然像是睡着了。”
说完,左右转头:
“大人、大人——”她喊了两声,才看到站在一旁的赵福生与蒯满周。
一大一小两人眼神清明,像是苏醒着的,孟婆才松了口气。
“我们刚刚睡着了——”
赵福生沉声道。
孟婆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前方的两人,迟疑道:
“他们——”
她说话时,刘义真说要带路的话音刚落,张传世像是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他仿佛只选择性的听到了刘义真所说‘有庙、带路’的话,快步跟在了刘义真后头:
“十里坡内没有旁的野庙,”他夸张的松了口气,道:
“就那一间庙宇,如果义真看到的就是那个庙,我们应该就到了黄泉路附近。”
张传世话音一落,孟婆与赵福生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这一段对话太耳熟了,这分明是几人第一次快到野庙前的对话。
孟婆看了赵福生一眼:
“小张是不是……”
“他还没醒。”赵福生沉声道。
她说完后,张传世、刘义真像是静止的蜡像,不再动弹了。
孟婆愣了一愣,赵福生则明白了缘由:
“按照上一轮的情景,是到我说话了。”
赵福生得点头首恳,发话‘先过去再说’,刘义真才会进行下一步行动。
但此时赵福生自然不可能任由循环继续。
她对孟婆道:
“我们分头喊醒人。”
孟婆应了一声,往张传世走了过去。
赵福生也牵着蒯满周往刘义真走。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按着棺材,昂头看向远处,神情严肃,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宛如一尊蜡像。
赵福生拍了拍他肩膀,试探着喊了一声:
“义真。”
他没有反应,对赵福生的呼唤、拍打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看样子他已经陷入了鬼梦中,一般的喊叫无法将他唤醒。
赵福生沉吟片刻,正欲将要饭鬼的力量激活。
只是她手刚想将蒯满周的手松开,小孩就摇了摇头。
接着小孩将小手抬了起来,她的手心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支艳红如血的花朵。
那花瓣细长,带着朦胧血光,看起来妖冶又诡异。
小丫头举着花朵摇了两下,递向刘义真:
“给。”
那鬼花出现的同时,庄四娘子的鬼影现世,站在她的身后。
厉鬼身体扭曲,漆黑如瀑布的长发遮挡住庄四娘子的身体,一根诡异的鬼钉扎在它的胸口正中。
鬼钉一出现,那捆绑在鬼马背上的棺材动了劝。
‘砰砰’。
两声撞击声从棺材内传来,将赵福生冷汗都吓出来了。
陷入鬼梦的刘义真没有被蒯满周的力量逼醒,反而是鬼棺出现异动的刹那,他手臂肌肉贲紧,五指大大张开,用力将鬼棺按住。
他的手从指节处开始变成暗金,且这暗金色顺着五指往手掌方向蔓延,刹时便将整条手臂变成宛如纯金所铸。
这只金色的手臂一按住鬼棺,本来还有异响的鬼棺顿时沉寂了下去。
一场无意中险些酿出的大祸患消弥于无形。
赵福生嘴角抽搐,拉紧了小孩的手:
“快将你娘收一收。”
鬼钉与鬼棺同属一体,幸亏庄四娘子实力雄厚,鬼钉钉死在它胸口没有松动。
否则鬼棺的平衡被打破,不知棺内的无头鬼会不会破棺而出。
赵福生虽说打算过要以无头鬼克制乔越生,但这只是一个构想,不到走投无路,她绝不会冒险这么做。
“好。”
蒯满周有些遗憾的点头。
她手掌一握,血红的鬼花便化为粉雾,消失在她手中。
鬼棺一平息,刘义真手臂上的金芒缓慢褪去。
他仍站在原处,等待赵福生开口。
赵福生定了定神。
小丫头的举动冒失,但也给她提了个醒。
陷入鬼梦的人宛如神魂都被拉入梦境之中,一般常规手段无法将人唤醒。
就是动用厉鬼的力量也未必好使。
鬼梦攻心。
而刘义真的心结就在夫子庙,在于镇守无头鬼。
赵福生想了想,也伸手往鬼棺摸去,同时嘴里大喊一声:
“义真,我要将无头鬼放出来了。”
她喊音刚起,刚刚还如同一尊蜡像的刘义真肉眼可见的怒气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