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义说话不留余地,刺的许红莲坐立难安,想示弱,想哭诉,想说嫁进乔家做妾并非自己所愿,但当着乔家下人,这些招数,她都不能用。
下人回去肯定要跟乔老爷一五一十的传话,届时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要知道,她为了讨好乔老爷,可是处处表现出一副对他仰慕的表情,谁叫男人吃那套呢。
不得已,她转向顾欢喜,未语泪先流。
顾欢喜就那么淡淡笑着,压根不配合、不接茬。就看着她一个人表演。
许红莲,“……”
这两口果然都不是好东西,亏得以前她还觉得他们老实,原来都是装的。
难怪娘家哥嫂,就没一个不骂他们的,确实太讨厌了。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个惨笑来,“三嫂,咱们都是女子,你该是理解我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哪有咱们女子说话的余地?咱们就是那随波逐流的浮萍,半点不由己啊……”
顾欢喜一本正经的道,“我并不能理解你,因为我们不一样,我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在家里,我说话,你三哥都听的。”
许怀义配合的点了点头。
许红莲简直难以置信,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哪家不是男子说了算?女子依靠丈夫生存,丈夫就是天,女子要对丈夫言听计从,哪能让丈夫听、听女子的?”
许怀义冷笑着接过这话去,“怎么不能?你自己是菟丝花,只能依靠别人活着,就当你三嫂也是了?你三嫂谁也不用依靠,就能把日子过好,更不需要听我的话,相反,你三嫂比我聪明百倍,只有我对她言听计从的份儿。”
许红莲睁大眼,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怀疑又嫉妒,不甘又酸楚,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屋里的气氛沉闷下来。
许怀义可不乐意陪着她发呆,开始撵人,“还有别的事儿吗?我跟你嫂子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了。”
许红莲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许怀义最烦有啥话不痛快的说,搞欲言又止或是猜猜猜那一套,正打算蹙眉离开,站在许红莲后面的丫鬟忽然开口,“亲家老爷……”
刚出声,就被许怀义面无表情的打断,“许红莲是我妹妹不假,但她抬进乔家是做妾,妾室的娘家可不是正经姻亲,你这声亲家老爷,若是让你们乔家主母听到,怕是要不高兴的,而我若是应了,那就更是不懂规矩。”
那丫鬟被挤兑的面红耳赤,赶紧屈膝请罪,后面的话也不敢再说,只能暗暗给许红莲使眼色。
许红莲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她这个三哥油盐不进,她又能如何?
开口就是上赶着找难堪,离开又不甘心,左右为难,只得还是冲着顾欢喜使劲儿,“三嫂,以后我得了空,能来找你说说话吗?”
聊天就是拉近关系的开始。
顾欢喜明白她所求为何,却没法答应,硬着心肠道,“你既然嫁进了乔家,就好好伺候乔老爷和乔太太吧,没事儿不要常回娘家,省得叫人质疑许家不懂规矩,不会教养子女。”
这年头女子回娘家限制诸多,除了年初二能正大光明的回去,其余时候都要得了丈夫的允许,至于妾室,就更没地位,主母若是不放行,能一辈子都踏不出院子。
所以,许红莲说什么抽空找她说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红莲闻言不由晃了下身子,摇摇欲坠,顾欢喜这话,犹如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也是在跟乔家的下人表态,不愿跟她有什么来往。
那她今天来图啥?
还不是为了跟许怀义再重新修复关系、恢复走动?她到现在都理解不了乔家对许怀义的看重从何说起,不就是建了个豆腐坊和其他
现在,眼瞅着却要被她搞砸了,明明她都已经放低了姿态,一再示弱讨好,为什么就不能成全她呢?许家人对不起他们两口子,她可从来没欺负过。
“三嫂,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你说出来,妹妹给你赔礼道歉,只求嫂子别这么对我,女子没了娘家,在婆家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你这是要逼死我呀,呜呜……”
这招对男人或许管用,但顾欢喜,完全无动于衷,“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娘家是许家,而这里是顾家,你三哥是入赘,跟你们许家早就没关系了。”
“可他还是我三哥啊,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能断的了?”
“假如,你是堂堂正正的嫁进乔家,那我们来往才算名正言顺,可你却是做妾,身为妾室的本分是什么?你可以不顾乔家规矩,随意出门,跟娘家来往,我们却不愿让人背后指指点点,奚落不懂规矩,所以,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为你、也为我们。”
许红莲哀泣道,“说到底,你们就是嫌弃我是个妾室,有这样的妹妹觉得受辱了?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什么都不懂,只有这张脸……”
许怀义想说,“确实很嫌弃,所以以后你能离我们一家远一点吗?”,被媳妇儿扯了下袖子,才咽回去,重新组织语言,“我没资格去嫌弃旁人,但我有资格拒绝,红莲,我跟许家都断了亲,和你,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知趣点,以后别再来自取其辱了。
“三哥……”许红莲慌乱的站起来,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看着他哀求,“三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又不求你什么,我不要钱,也不要物,只是想有个哥哥能时常走动,这都不行吗?”
这话,许怀义会信?
只要他这边心软点头,那走动就会变成常来常往,就会变成能相互扶持的亲戚关系,届时,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会被默认成四皇子阵营里的人。
如果他们确实兄妹情深,他跟老许家也没那么多龌龊,他或许还会妥协,但啥感情基础没有,凭啥让他付出?
他完全不为所动,定定的看着她。“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事到如今,你后悔了吗?”
许红莲唰的白了脸色,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避重就轻的道,“老爷对我很好……”
许怀义闻言,不由冷笑,直接转头吩咐卫慈,“送客。”
卫慈脆生生的应下。
到这一步,许红莲再无脸面纠缠,拿帕子捂着嘴,哭着离开。
跟来撑场面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随着一起都走了,只留下一堆礼物。
许怀义喊进卫良来,抱上那堆东西,也出了门,直到很晚才回来。
走时,阴沉着脸,回来后,脸色放晴,眼底有了笑意。
见状,顾欢喜便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许怀义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惬意的舒展开四肢,畅快的回应道,“嗯,算是解决了吧,我请了大伯、四叔公,还有村长叔,一起去的老许家。”
“喔,他们给老许家施压了?”
“是啊,光我镇不住,哪怕我嘴上撇的再干净,老许家的人都依然觉得我身上流着许家的血,就是许家的子孙,他们如何对不起我都应该被宽恕被原谅,否则我就是不孝,我懒得再跟他们掰扯这些没啥意义的车轱辘话,直接让四叔公和大伯用辈分去压制。”
顾欢喜点点头,“你做的对,他们有天然优势,比咱们说话管用。”
许怀义徐徐吐出口气,“嗯”了声,接着又带着几分兴奋道,“他们把许茂山和赵婆子痛骂了一顿,尤其是四叔公,说到激动处,还扬起拐杖,狠狠抽了许茂山几下,骂他为父不慈,逼迫儿子入赘,又逼的闺女做妾,还卖儿媳卖孙女,简直畜生不如,不配为许家人,呵呵,你是没见许茂山那张老脸,听到这些话,都难看成啥样了,还是当着许家所有人的面,将他扒了个干净,但凡换个脸皮薄的,怕是得去死一死……”
顾欢喜好奇追问,“那他呢?”
许怀义不屑道,“装晕呗,惯用的招数了,不过这次,四叔公没如他的愿,让大伯上去猛掐他人中,都掐出血来了,他忍受不住疼,又很没脸的醒了,哈哈哈,我当时看的,可真解恨啊,老许家就数着他最坏,别看赵婆子那么尖酸刻薄,都没他狠,他是真狠,即便对许怀玉,也并非真心疼爱,不过是觉得他读书好,指望他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罢了。”
顾欢喜了然的笑了笑,“那这次许红莲的事儿,背后也有他的撺掇吧?”
许怀义点头,“乔家知道许红莲跟咱们的关系,肯定要让她来试探,如果老许家的人能拎的清,就该拦着许红莲,可他们呢?不但不拦,还帮着出主意怎么缠上咱们,也得亏许红莲城府还不够、手段也没多少,不然,咱俩刚才还真不好脱身。”
许红莲如果手段够高明,表现的进退有据、得体大方,他们还能次次拒之门外?
顾欢喜沉吟道,“那她这回无功而返,乔家肯定不甘心,说不准又要哄着她再来,大年初二便是个机会。”
许怀义道,“四叔公倒是明明白白的跟老许家的人说了,他们想跟许红莲咋处就咋处,但不要再来打搅我,大伯和村长叔也是同样的意思,许怀礼不服气,还质问为啥,有这么一门显贵的亲戚,是老许家的福气,为啥不但不巴结,还要使劲往外推……”
“许大伯解释了吗?”
“嗯,把孩子和女人支开,大伯解释的很透彻,甚至还搬出孙师傅来,就说我以后跟着孙家,走的是清流中正之路,不拉帮结派,更不会要从龙之功,所以,跟皇子们要保持距离,免得叫人误会。”
“他们信吗?”
“我瞧着,是没听到心里去,他们不服气,憋着一股劲儿呢,你且等着看吧,对咱来说,四皇子是烫手山芋,避之不及,对老许家的人来说,却是能一步登天的青云之路,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抓住机会,不管是为了自己能出人头地,还是为了能把我比下去,他们都会向四皇子靠拢。”
顾欢喜拧起眉头,“那岂不是还要拖许家下水?”
许怀义叹道,“若是一般的事儿,祸及不到咱们头上,也连累不了大伯,毕竟都分家多少年了,除非他们敢做诛九族的大事儿,那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不过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还没那个胆子。”
顾欢喜心里不踏实,“终究是个雷。”
许怀义安抚道,“放心吧,我会叫人盯着的,他们只贪点小利也就算了,若是敢肖想不该要的,只要有那个苗头,我就去找大伯,撵他们出族。”
“也只能先这样了,说起来,许红莲才是关键,希望她脑子能开窍,别再被乔家利用。”
许怀义冷嘲道,“难,她就算明白乔家只是利用,她也会甘为棋子。”
因为她舍不得乔家的富贵和权势,她就只能为乔家奉上自己的价值。
许怀义只猜对了一半,许红莲确实是舍不得乔家的富贵和权势,所以明知道不该回娘家求助,不该蛊惑娘家人的野心,更不该拖许怀义下水,可她还是都干了,至于另一半,是因为她已经没得选择。
她不做棋子,在乔家后院,便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废人,乔槐贪花好色,后院不知道纳了多少房小妾,有的新鲜个三五天便会抛掷脑后,再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个人,任由那人变成个活死人,最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许红莲亲眼看过那样的场景,吓得连着做了几夜的噩梦,她不想落得那种凄惨下场,那就只能让自己有用,让乔槐看得见她,而不是个随手可弃的暖床玩意儿。
而她如今总算做到了,只是,还做的远远不够,从湖田村回来的路上,许红莲就一直在琢磨,见到乔槐后,该怎么做,才能挽回颓势。
她分了三步,先是抹泪愧疚,自责没有把事情办好,再提出以后要如何如何,才能达成目的,切实可行的方案才最显诚意和本事,最后才是利用女人的优势魅力,去哄得男人心花怒放,不但不计较她无功而返,还夸她是贤内助、解语花。
男人的嘴,一半抹了蜜,一半涂了毒,许红莲半个字不敢信,但不妨碍她听后,露出一副仰慕又感动的表情,好像愿意为了他,甘愿连命都豁出去。
乔槐心满意足。
许红莲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