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顾小鱼神情并无异样,许怀义见状,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感动的痛哭流涕,抑或觉得受之有愧、压力山大,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那不是做儿子的收到父亲给的东西,该有的反应,坦然欣喜才是正常。
顾小鱼开开心心的跟他道谢,言辞之间没有任何客套和矫情,这便是他最想要的。
许怀义给出东西,也不是全权放手,啥也不管,“你要是有不懂的,或是哪里应付不来,就来找爹,或是你娘,能帮的,我们肯定帮。”
顾小鱼笑着应下,亲昵的道,“儿子还小,在选人上缺少历练,届时爹帮着掌掌眼,省得混进些居心叵测或是品行不端的。”
许怀义痛快道,“好,你先选,回头爹再帮你过滤一遍。”
“舅舅说,他来训练……”
“可以啊,你舅舅功夫高,有他帮忙,将来你身边的护卫准差不了。”
“那庄子上的地,您觉得种什么粮食合适?”
“等收割了这一茬蜀黍和豆子,秋上还是要种麦子,不过,粮种用爹准备的那些,产量高,至少能翻一倍,等明年,爹也匀些玉米种子给你,有这两样高产作物,你就是买个千八百人也能养活的了。”
他似说的很不经意,顾小鱼却听懂了他的暗示,认真的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孩子们每个人都拎着个冰桶,欢欢喜喜的去上学了,冰桶还是许怀义让人做的,小巧精致,松木的,也轻快,适合孩子用,眼下的冰鉴,多是青铜的,精贵也好看,但太沉,搬动不方便,搁在屋里用倒是正好,随身携带,还是冰桶合适。
冰桶上下两层,下面放冰块,上面是吃的喝的,顾欢喜每天都帮他们准备各种冰碗或是冰饮,都不带重复的,这也成了每天早上孩子们最期待的事儿。
许怀义自然也有,他拎的那个就大了,到了武学院,跟他交好的几人就都熟稔的围上来,一来凉快,二来嘛,就是蹭吃的喝的。
“今天是啥?咦,这么大冰碗……”
“西瓜,葡萄、哎,这白生生的是啥?豆腐?还有这绿色的……”
许怀义解释,“这是杏仁豆腐,绿色的是桑叶豆腐,好吃又解暑,都尝尝,喜欢的话,回头我给你们方子,回家也让厨子做来试试。”
几人闻言,也都不跟他客气,尝过后,纷纷称赞,滑滑嫩嫩的,又冰爽清甜,大热天的吃这个,可是太舒坦了,从里到外,都熨帖了一遍。
赵三友羡慕的道,“弟妹真是贤惠能干。”
怪不得能让许怀义那么宝贝呢,确实值得啊,这么多同窗,成亲的也不少,可有几个当媳妇的能做到这一步?倒也不是没有给自家男人准备冰碗冰饮的,只是有几个是亲自上手的?都是厨子或丫鬟代劳,而且,花样也实在单一,远不及人家上心。
对于夸媳妇儿的话,许怀义从不谦虚,与有荣焉的全部笑纳。
王秋生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冰块上,“你可真是舍得,每天一大桶冰,这一月下来家里要采买多少?”
许怀义神色无奈的叹道,“没办法,我实在怕热,只得在这上头多舍些银子了。”
事实上,并没有,家里确实每日都要买冰块,却是大多送到了江墉和焦大夫那儿,几个孩子用的都不多,他们回了家就去湖里玩水,压根热不着,至于他和媳妇儿,有房车,就更不用受夏热之苦了,这些冰块,都是从冰箱里拿的,一毛钱不用花。
旁人倒是不怀疑,也知道他跟苏喆合伙做生意,如今不差钱,羡慕归羡慕,却也不嫉妒。
有钱还不享受,不是抠就是傻。
许怀义其实也送了他们冰桶,奈何,每天这么大一桶冰,他们能出的起银子,却不舍得,尤其现在,市面上冰块的缺口大,冰价几乎三天两头的涨,用冰降暑,绝对是奢侈的事儿。
也就李云亭用上了。
自从他拿了私人会所一成的利润后,手头就宽快多了,也不差这点冰钱,不过,他用的冰却不是自己买的,而是定远侯府的。
用他的话来说,“不用白不用,我不用,也是便宜了别人,定远侯府里,除了我母亲,便宜谁,我都难受,还不如我自己祸祸了心里舒坦。”
许怀义听后点赞,“干的漂亮。”
李云亭就知道他会支持,忍不住翘起嘴角,“主要是不能让他们痛快。”
许怀义点头,好奇的又问,“侯府给你们当主子的,每天划拨的用冰份额,有多少斤啊?”
李云亭嘲弄道,“要看哪个主子了,每个人都不一样,像我这种不得宠的庶子,也就三斤,屋子大了,只能放床头,才能觉察到一点凉意,还撑不了俩时辰就都融化成水了,而世子爷,不限量供应。”
许怀义啧啧两声,“都是当儿子的,这么区别对待,难怪大户人家做兄弟的容易阋墙,这要是和和睦睦的才是奇了怪了。”
换谁,都心理不平衡。
“谁叫嫡庶有别呢?”
“所以啊,男人只娶正妻就行,纳啥小妾啊?完全是乱家之源。”
李云亭含笑看他一眼,“也就你这么想了,男人,哪个不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许怀义挑眉,“这么说,你也想?”
李云亭摇头,“一个就够了。”
许怀义低声问,“你和左家小姐的婚事,没受啥影响吧?”
李云亭道,“没有,腊月如期举行。”
这话题不宜再深聊,许怀义话锋一转,“过两天休息,我要带着孩子回湖田村收玉米,你去不去?”
李云亭眼神一亮,脱口而问,“还能吃番茄和番椒吗?”
许怀义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渴望,哈哈笑道,“能,敞开了吃,管饱。”
李云亭闻言,也愉悦的笑起来,“那我寻摸些牛肉带去,番茄炖牛腩上回没吃够,还有麻辣兔丁和辣子鸡,水煮鱼,我进山负责打猎。”
“成,都交给你了。”
两天后,武学院休息,许怀义也给孩子们请了假,带着他们早早的就回了湖田村。
除了李云亭,同行的还有孙钰,他想亲眼看一看玉米的收成。
一行人刚进村,老许家的人就知道了,如今,他们从庄子上搬到了村里,又有人特意盯的紧,村里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能打听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许怀义等人也没遮掩。
许怀礼满眼阴鸷的道,“老三又带着人回来了,一次比一次的排场大,五辆马车,十来个护院,这是想干啥?显摆给谁看呢?他还没当官,就想衣锦还乡了?呸,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家里,眼下只他和许茂山老两口在,说话也不需要啥顾忌,他心里的恶意尽数倾泻而出。
“不忠不孝、忘恩负义的东西,这种畜生要是也能当官,那可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许茂山如今有人伺候,家里也不缺吃少穿,渐渐有了几分老太爷的气势,不过,胆量也相对小了,他不想节外生枝,破坏眼下的好日子,于是警告道,“你不准去招惹他,离得远远的。”
许怀礼不服气,“爹,您怕他干啥?他还是个白身呐,跟咱一样,平头百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咱家现在也不缺……”
许茂山打断,“咱那点家底,能跟他比吗?”
许怀礼噎了下,还要反驳,被许茂山再次打断,“银子比不过,人脉更比不了,他结交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有权有势?你跟他斗,就是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许怀礼最忌讳别人说他不如许怀义,哪怕这人是他亲爹,也恨得眼睛充血,“他就是运气好、会装相罢了,那些人也是蠢,都被他的假仁假义给蒙骗了。”
许茂山神色复杂的道,“那也是他的本事。”
他们不也被蒙骗了这么多年吗?亲生儿子扮猪吃老虎,把他们都耍了。
许怀礼不甘心的又道,“咱们也有乔家护着,论亲疏远近,比他结交的那些人,关系更牢靠,乔家背后还有四皇子,论有权有势,谁能比得过皇家?”
许茂山提醒,“你妹子只是乔家的妾室。”
还是旁支的,这种关系,哪里牢靠了?妾室也就比丫鬟的地位高那么一点,若是犯了错,主母照样能发卖。
许怀礼得意的道,“可是红莲怀了乔家的子孙,这就是底气和依仗,上回我去探望她,红莲吃的用的,我见都没见过,乔家还拨了七八个丫鬟婆子伺候,可见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多看重。”
许茂山却并不乐观,孩子顺利生下来、还得是男孙才算作数呢,“听我的,你老实在家待着,别去招惹他,他跟咱家没关系了。”
许怀礼意有所指的道,“爹,您是不是自欺欺人啊?他跟咱家咋能没关系呢?您是不是忘了王管家和李婆子?他俩为啥来咱家伺候?真以为是来帮咱们干活的?那只是顺带,他们主要的目的是啥,您都观察了这么久了,心里还没个数儿?”
闻言,许茂山骤然变了脸色,有些事不揭穿便罢,一旦说开,就犹如扯下了那层遮羞布,顿时感到了难堪,“闭嘴,啥话都敢说!”
许怀礼吊儿郎当的笑了笑,“这里又没外人,就咱爷俩,有啥不能说的?爹,您就认了吧,咱家跟许怀义,永远撇不开,就算您想,您现在也回不去了,红莲进了乔家,咱们就上了乔家的船,家里如今吃的用的,我们兄弟几个的差事,哪样不是乔家安排的?没了乔家,咱家就得过回原来的穷日子,您愿意再吃那个苦?”
许茂山沉着脸没吭声。
“您愿意,我们也不愿意,上船容易下船难,您也不用为难,反正他们也不用咱们干啥大事儿,无非就是盯着点,打探些消息,这有啥啊?”许怀礼一脸无所谓,心里则想,就算乔家让他去要许怀义的命,他也是干的,只可惜,乔家没那个想法。
许茂山终于开口,“你可以去打听,不过,别自己出头,老三跟你不对付,你一往前凑,他准防备着,让你三叔去吧,怀厚过两天成亲,他可以借着请怀义来喝喜酒的由头,上门去瞧瞧,”
许怀礼当即应下,一刻不耽搁的去找三叔了。
许茂彬听了他的来意,既不意外,也不拒绝,放下手里的活儿,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出门去找许怀义。
许怀义这会儿带着孩子们,刚把玉米掰完,拢共就几分地,这么多人帮忙干活,半个时辰就归置利索了,连玉米杆都砍了,喂给马吃,马吃的正香。
孙钰见状,很是欣喜,不过更欣喜的还是玉米称重后,报给他的产量。
“多少?”
“八百三十四斤,不过这是没脱粒之前的分量,不算数,脱粒晒干后,还得再撇去一部分,弟子估摸着,最后能落下四百多斤吧。”
孙钰激动的道,“这已经很好了,太好了,四百多斤,那亩产量就是……”
许怀义笑道,“大概一千两百斤左右。”
尽管之前,孙钰就听说了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产量,但亲眼所见,还是受了不小的冲击。
不止他,江墉和焦大夫同样激动,俩人捧着金灿灿的玉米,像捧着个金娃娃。
江墉差点喜极而泣,“咱大雍百姓有救了啊,这若是能推行开……”
焦大夫接过话去,“能少饿死多少人啊,怀义,你有功啊,积了大德了!”
许怀义赶忙谦虚一番。
孙钰平复下来后,千叮万嘱,“务必要把这些玉米都保存好,明年就指望它们了。”
许怀义心神领会,郑重应下。
这些种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过,许怀义还是拿出了两斤,让人磨成粉,打算中午贴饼子吃,之前吃过嫩玉米,成熟后的也总该叫大家伙尝尝味道。
孙钰没制止,毕竟他也确实好奇,若是玉米的味道比蜀黍和豆子都好吃,那将来推行起来,就更顺畅了。
许茂彬上门时,李云亭和孙钰带着一众孩子要去山里打猎,许怀义本来也要跟去,见到他,只得打消念头。
叔侄俩坐在待客的花厅里,下人上了茶后,各自端着杯子,一时相顾无言。
还是许茂彬先沉不住气开口,“怀义,你咋今天又回来了?村里这边是有啥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许怀义清楚,这是来替老许家打探消息,他淡淡的道,“村里能有啥事儿?有事的话,找村长叔和大伯也就能帮着解决了,是孩子整天拘在城里,嫌闷的慌,我带他们回来进山打猎,也能放放风,松缓松缓……”
“那上回也是……”
“嗯,就是回来玩儿,也顺带着看看地里的庄稼和作坊的生意。”
许毛病听完后,也没执着的再继续问,转而带着几分希翼道,“后天你堂弟娶亲,你要是有空,就来喝杯喜酒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