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8年8月23日)
纳丝林把波历送到他们宿舍楼前,告诉他,他的房间是305室,她就离开了。
波历上了楼,进了他的房间,洗了一把脸,就下了楼,走出了他们的宿舍楼,接着就重新穿过工作区和生活区,来到了河边。
他这个人最讲究认真细致,每到一个新地方,首先要把地理情况搞清楚。在他作为作者现在坐下来写笔记或者说回忆录的时候,也要先把地理情况写清楚,否则他觉得会把他的读者们送到云里雾里去。
他们到的这个地方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山谷,或者说也是一个山谷,跟二区不同的地方是,二区三面是山壁,一边是完全对着大海的,而这里,即这个四区的这一块地方,则只有一个角是对着大海的,像个歪脖子的瓶子一样。
这么说吧,二区总的朝向也就是向着海的一边是东南,而这里总的朝向是西南,这是说,如果他们站在工作区实验大楼们对着生活区的门口,那么他们面对的应该是西方,就他回到生活街区的时间即下午大约三四点钟的时间而言,天上的亮点即太阳应该在的位置正在向对面的山壁顶端倾斜,或者说正在做着往山后落去的热身动作。
工作区的后面即东面是陡峭的山壁,上面已经提到,B3大楼在最南面,排在它北面的是B2楼,然后是B1楼。B3和B2楼距离山壁很近,大概只有不到20米。但山壁到了A2楼和B1楼之间拐了个弯,B1楼跟东面山壁之间的距离就很大了,大概有二三百米。A打头的楼在实验室大楼和生活街区之间,也就是说在实验室大楼的西面,这些楼比实验室大楼小很多,也多了两栋,A5在最南面,A1在最北面。纳丝林告诉他,B1楼和A1楼的北面都是女生宿舍楼,而男生宿舍楼则在B1楼的后面即东北面。女生宿舍楼西北地势走高,那里的坡上坐落着一些漂亮的别墅。
所有这里所谓的楼,无论是实验室大楼还是办公楼,无论是生活街区的房子还是女生宿舍楼,它们几乎都只有一层,只有生活街区的个别房子有二层。坡上的别墅则多半是二层制式的。
可是他们的男生宿舍却是三层的。
他的房间是D2楼305。在D2楼门口跟纳丝林说了明天见后,他走进我们的宿舍楼时,他直接面对着电梯。应该说,他忽然地就高兴了起来。这应该说是这两天来,自从他在这里醒来后第一次感到一点高兴。
他并没有去想他为什么会有一点高兴的心情。或许是因为电梯。毕竟他已经八年多近九年没有见到这种人世间很寻常的物体了。然而打开他的房门时,他才发现他为什么高兴,应该说为什么曾经高兴过。因为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失望了。他明白了,他原来以为终于可以居高望远了,可是不用走到窗前,站在门口往窗子那里看去,他就看到了B1大楼,只看到B1楼。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把脑袋伸出去,左边和右边远处他看得见的只有山壁,正面和斜前方的视线完全被实验室大楼给挡住了。刚才已经提到,这些实验室大楼虽然只有一层,没有第二层,但它们这一层都很高,高度甚至应该超过十米。
他有些明白了。这里的一切设计都是那么细心,就连这里人的视线也不能放任自流。
房间里的一切证明,他还是在这里,也就是说在跟他已经待了八年多的二区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地方,只是换了个区,换了个颜色,包括服装的颜色,包括墙壁的颜色,还有所有房子的外观。
跟二区一样,宿舍房间里有洗手间,但是无论哪里都同样的没有镜子。就连窗子的玻璃也是那种黑科技的无影玻璃。
波历洗了脸,下了楼,走出他们的宿舍楼,拐到B1楼尽头那条我跟着纳丝林来时走过的道路,左拐向西面走去,他听到我的心跳了。因为他的心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这里的道路跟二区的一样,是柏油路,够宽阔的。他在这条路上一直往西走去,左边先经过A1楼,再经过三条街道,右边经过几栋女生宿舍楼,再经过一个大门,门前有穿着淡黄色制服的警察模样的人站岗,门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其它大树,应该说是一片树林,门后面看得见坡上几栋别墅的几个角,再经过一个啤酒花园。
应该说,风景还真是不错。不光是街景、花园,还有人。傍晚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走向女生宿舍的人,从女生宿舍走出来的人,在街上行走的人,三三两两已经坐在啤酒花园里的人。
她们和他们脸上都带着微笑。尤其是她们,尤其是年轻的她们,三三两两地对他微笑。
他一边把微笑还给她们和他们,一边却在不自觉无意识地加快着脚步。
然后他就走到了河边。
河边有一条散步的路,也挺宽阔的。从散步的路到河边,还有大概二三十米的距离。这段距离也长着不少树,有高大的,有矮小的,还有一片片的芦苇滩。地势从散步道向河那里缓缓地倾斜下去。
沿着河边散步道往南走,那就是海的方向了。
西面,也就是河对岸之后约上百米的地方,就又是陡峭高大的山壁了。
这里是这条河的入海口,跟一般的入海口一样,这条河也变得宽阔起来。但它的入海显然跟他们这边无关,因为在他们这边,这条河是擦着陡峭的山壁入的海。
可是他看到了船,而且是大船。好几艘。但那是在河的对面。也就是说,在河对岸的山壁尽头之处。不仅仅有船,而且有汽车,在对岸尤其是山壁尽头之外的地方行驶着。
河到了入海的地方一下子展开成有200来米宽。但在其它地方也就三四十米。
河上有桥。有一座桥。但是这座桥的主动权在河的对岸。也就是说,这是一座吊桥,一座高高地在对岸翘起的桥。桥的旁边停靠着几艘快艇。快艇上看来没有人。河对岸整个就没有人,没有警察,没有军人,什么人都没有。
他甚至几乎笑出来。这能难倒什么人吗?一条宽度只有五六十米的河。稍微会一点游泳,要过河去,那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他知道他的血液在发热。
那里就是人间,或者至少是通往人间的大门。
他听见有人在叫喊。是自由在召唤吗?
可是那声音发自他的身后,不是来自他向往着的前方。
然后他的胳膊被人抓住了。
他没有使劲反抗。因为他感觉到那只抓他的手很小,是一只女性的手。
他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他说“上了年纪”,我估计也就是五十左右吧,其实比他大不了太多。
他说:怎么了妈达姆?
她说:不能再往前走了。危险。
他说:危险?这里有地雷?
她说:比地雷更危险。
他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他看见了一块立在河滩上的牌子。那上面画着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