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4年6月10日)
就像哪个综艺节目里主持人说的:接下来进入的是问答环节。
娜拉说:别急,等一会儿。
她让我们先在沙发上坐下,她取来一瓶香槟酒,呯然打开。
这是一瓶不起眼的香槟酒,包装很朴素。可是却引起好若雪的惊呼:昂莱纳多!
昂莱纳多?波历又看了一眼酒瓶。果然写着昂莱纳多。图案是一艘邮轮。
娜拉好像并不怎么懂酒。她说:怎么了?
若雪说:这是传说里世界上最昂贵的香槟酒。简直可以说是无价之宝。是在电影“末日邮轮”上映那年生产的,据说用的是一个古老的失传的配方。酿制者是个神秘的法国人,自称是昂莱纳多的后人。他在酿制完成后,召集了媒体,当着全世界的面灌装了十瓶,然后把剩余的酒全部倾倒在山上。之后,他再也没有在世界上出现,连同他的十瓶香槟酒。那个地方现在改名叫昂莱纳多,成了香槟酒的圣地。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我看过一个视频,一年四季有很多游客慕名前往,还说那里的山上始终洋溢着一种特别醇的酒香,远远地就能闻到,永远都不会散开。可是,一瓶昂莱纳多竟然在这里出现了,而且被一个叫娜拉的女子轻易地打开,被这个娜拉和一个叫章程一个叫汪若雪的三个人喝掉了。
波历说:美丽的传说。值得干杯。
她们都说干杯。
三杯下肚,娜拉说:好吧。提问吧,我应答尽答。
可想而知,两个人两肚子的问题一旦提出来,简直就没有尽头了。
娜拉总结性地反问:还有吗?
波历和若雪相视着,都笑了起来。
她说:我归纳一下,你们提了这么多问题,其实归纳起来,就两点,为什么我会变成了公主,还有我这些天的经历。好吧,这两天我憋坏了,正想找人说说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变成了公主了,而且想不当还不行,莫名其妙地就当了下来。
那天,我们的小船被冲到激流里并且很快就粉碎后,我撞在了岩石上,弹了出去,又撞了几次,在晕眩之中,我感觉头发被揪住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被水里或者岸上的树枝或者水草缠住了,我拼命挣扎着,去抓那树枝或者水草,我感觉抓到了树枝,不是很细的那种,还有弹性。我当时想,完了,那是成精的树,我要进地狱了,或者是进一个传说里的魔鬼王国,就像电影“项链王”里的那种。
然后树枝把我拉了过去,放开了我的头发,拉住了我的手,托住了我的腰。我当时大口地喝着水。尽管我会游泳,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再会游泳也是没用的。我完全听天由命了
再然后,那树枝把我的手放在了一个实物上,又揽着我的腰,托着我的屁股。我鼓起最后的勇气和残余的力气,爬了上去。然后我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还在河里,我还发现或者说看到了他,我说的是海浪。
我明白了,是海浪救了我。他扶着木板的边缘,对我笑着。在那个时候,他竟然还笑得出来。但是在最后的暮色里,我甚至看到了他洁白的牙齿。
可是我们的灾难并没有结束,我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漩涡,我们忽然就不再往下了,也就是说,我们开始原地打转。我爬上去的那块木板其实很窄,我一下子就被转到了水里。如果没有海浪,我当时就到河底去了,我觉得那个漩涡会把我一直转到海里去。是他拉着我,重新拉到水面上,我再次抓住了那块窄小的船板,那肯定是一块船板。接下来他被漩涡转下去了,这回是我及时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把他拉了上来。
真的非常奇怪,这个漩涡好像是转到某个方向的时候有一股强大的下旋力或者说旋转的吸力,到了这个方向,不是我被转下去,就是他被转下去。我后来想,如果不是我们有这块小船板,又如果不是我们正好是两个人,我们肯定早就下去了。
可是这个旋转简直就没完了,有一种会转到地老天荒的感觉。你们都会跳舞吧,就是那种交际舞,但是跳交际舞可以一直水平地跳着,除非喝多了,或者舞曲没完没了了,否则不会摔倒在地上。可是这个漩涡随时可以把我们拉到地下世界里去。我甚至觉得是有人或者有魔鬼在跟我们开玩笑,逗我们玩儿。
我不知道我们转了多久。这么说吧,当我最后看到海浪完整的脸的时候,是在月光下。从暮色里,我们一直转到了月光下。我说:再见了海浪。我真的完全脱力了,感觉自己已经不在身体里面。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能够理解这种感觉?我其实只说了“再见了”三个字,后面两个字被河水淹没了。
然后我感觉飞了起来。其实不是真的飞起来,只是感觉。
我们莫名其妙地就出了那个漩涡。现在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不知道哪个节点,哪个动作解放了我们,或者在哪个瞬间魔鬼玩累了想休息一下,反正我们就出了漩涡了。
可是,我还来不及对着月光发表什么感想,我们已经进入了更大的考验中。那就是激流,尽管还是激流,可是激流跟激流还不一样。这就是飞起来的那种感觉。
在飞起来的过程里,我们抓着的木板也撞在了石头上,再次肢解了。我抓住好一小块,因为这块正好打在我的身上。但那块太小了。
好在在整个继续往下冲击的过程里,我始终能看到海浪,至少能看到他的头发,在看到他的头发时,我祈祷着,我真的还有祈祷的时间,在重新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我还担心他是否活着。
然后水流就平缓了下来。我刚松了一口气,就没有了继续松一口气的机会了。
因为,在月光下,在平缓得多了的水流里,我们看到了白花花的几个大家伙,后面跟着白花花的一片。
是的,你们会想到那些带鱼蛇。可是我们已经到了河的下游了。
当我意识到那些东西是鼠鱼时,我全身几乎麻木了。我当时想,我还真不如在漩涡里就放弃了,让漩涡把我带到地下去。你们知道的,上游湖里那些带鱼蛇还有一点未泯的良知,我是说,它们至少不吃人的骨头。我们在小船里看到了完整的头盖骨和其它骨头。它们会把骨头以外的东西,肉和内脏吃掉,留下骨头。可是鼠鱼我们都看到了,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我想着我即将被一块一块地啃下来咬碎,而在最后还清醒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小块,我的心已经碎掉了。
海浪推着我向岸边游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白花花的一片已经个体化了,纷纷地争先恐后地到了我们的身边,身上。我已经感到了一种新的痛楚了,我被咬到了,在腰那里,然后在屁股那里,在腿上。
海浪又猛地推了我一把,他大叫着:快上岸!
我这才发现我的脚已经踩到实地了,或者说踩到了松软泥泞的地上。他叫着:快走!
我拼了命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我踩到了水草上,同时我又被咬到了。
我终于到了岸上,回头看去,海浪还在用他的小木板拍打着。他大喊着:快走啊。你走了我才走得了。
这时候,忽然有强烈的灯光照射过来。我知道,追捕我们的人来了。
说来惭愧,我真的走了。我也不得不走,否则我也走不了了。
我躲在一个茂密的灌木丛里。挤进这个灌木丛再次扯动了全身的疼痛。可是什么叫逃命,你们知道的。我是拼尽最后的力气挤进这个灌木丛的。
我在灌木丛里看着很多穿着浅绿色军装的人走来,用他们的手电筒照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来。他们从我身边不远的地方走了过去。过了很久,他们又走了回来。上了车,开走了。
我走到河边。可是河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海浪没有了,鼠鱼们也没有了,我们的基因河平静得跟每一个晚上一样,在月光下几乎没有动静。我喊着海浪。我知道我是白喊的。我哭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向河的下游方向走去。
河边灯光很亮。还有很多车停着,有许多军人在走动。幸亏马路和山壁之间还有一段树林茂密的空间。我就是沿着这个空间走的。那里还有散步的路。可是我不敢走在散步道上。就像那个成语说的,我披荆斩棘地走着。
后来我就在山坡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