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5年3月18日)
十天了,波历到这个桶底的三区已经整整十天了。
昨天曼珈通知他,他的疫苗发酵期已满,明天就可以上班去了。
昨天的明天就是今天。
其实这十天他并没有被隔离,相反,他是到处走动着的。每天晚上他都会见到曼珈,有时是她来找他,有时是他在外面见到她。
她来找他,他就跟她一起去美食街。这里有一条美食街,跟二区和四区东岸还是很不一样的。美食街有许多餐馆,都不大,但品种还挺丰富。这里面竟然有一家中国餐馆,有一家日本餐馆,还有西哥墨餐馆、西班牙餐馆、法国餐馆。还有一家咖啡馆,两家酒吧。
只有两家酒吧,这是比较奇特的。在数量上跟二区和四区东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更奇特的是,酒吧里坐着的多半是女客。偶尔有男人坐在里面,也总是有女人相伴。
而这里的餐馆不仅多,而且生意都还不错。看来这里的风气跟二区、四区也不太一样,也许许多人都不在食堂吃饭,而到这里来,喜欢这里众多的选择。
这里的人不象四区那么友好,不象那里到处都是微笑的脸。他们对他有些好奇心,但也只是有些。并没有人跟他搭话,甚至没有人对他点头微笑。只是女孩子们给他目光的时间会比较长,有的会多看他几眼。
毕竟我还是这里的新人,他想。
他说曼珈有时来找他,其实只有一次是找他去美食街。其实那就是昨天的事。
昨天他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比较黑了。他看了看手表,也只有四点多,不到五点。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缺陷或者说美中的不足。由于他们生活在他说的大桶的底部,桶壁特别的高,阳光照射到下面的时间只有中午一个多小时。一个多小时后,阳光就移到了东面的山壁上,而且以非常快的速度往上攀登。于是,到了下午四点多钟,他们生活着的大桶底部就已经比较黑了,有点象外面的世界上阴雨天气的那种黑。所有房子里的灯就都亮了起来。外面的路灯有些也已经打开。
他走出宿舍大楼,在楼门口差点踢到了一个人,一个坐在地上的人。这个人背对着他,坐在地上看着外面。
他说:曼珈,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站了起来,转过身来,眨巴着大眼睛。她说:哦,我睡着了。你怎么在里面?
他说:我一直在里面啊,午饭我都是带回来吃的。你找我?
她说:是啊,我来早了,就想你应该在外面,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
他说:有事吗?
她说:没有,没有。
尽管外面天已经比较的黑,可是她的脸红现象我还是看得到的。
她又说:有的。我想跟你去美食街。我答应过你的。
是的,她说过“一些”,一些好吃的地方。第一天晚上她就给他把这条美食街上的各种餐馆介绍了一遍。
她又双说:前几天我就想跟你去的,可是不是你不在,就是我被人截胡了。
他有些惊讶,“截胡”这两个字她是用汉语说的。第一天吃晚饭时她带他去的就是这里的华餐馆,那里的菜名全部用汉语和英语双语标出。她点菜的时候直接说的是汉语菜名,发音非常标准。同样令他惊讶的是,餐馆服务员听得懂,至少听得懂这些汉语菜名。
她告诉他,她会一些汉语,但都是小时候她妈妈教她们姐妹俩的。他问她,你妈妈是华人?她说:不是的,我们的妈妈是澳大利亚人。妈妈的汉语是跟爸爸学的。他说:你爸爸不是原生居民吗?她说:是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汉语。
她还告诉他,其实这里的人都会几种语言,会汉语的或者会一些的人不少。
场景变换,回到昨天的话题。他问她:你会搓麻将?她眨巴着大眼睛笑了。她说:她见到过搓麻将的,可是没有学。但我知道一些麻将术语。比如白板对白板。他笑了。
第一天晚上,她就跟他说了一些汉语的话。比如五毒的汉语词汇,还有五行金木水火土。昨天晚上,她甚至背诵了一遍二十四节气。
这些她都说得很标准。但完全用汉语对话她还不行。应该说还差得很远。她要他以后教她更多的汉语。他说这没有问题。
是她昨天对他说的,她说:你知道你到这里几天了吗?
他说:我当然知道。明天就是第十天了。我开始觉得无聊了。
她说:你要跟无聊告别了。明天,你的发酵期就满了。
他说:发酵期是什么意思?
她清脆地笑了:意思是你长得白白胖胖的,可以下蒸锅了。
其实他已经大体上知道了她的意思,可是这些年在这个岛上经历的种种让他多多少少会往不好的地方去想。所以他只是看着她。
她笑得更清脆了:不跟你开玩笑了。看你紧张的。有没有出汗?我是说,到我们这里,种完疫苗十天后,你身体里的抗体就成熟了,你就有了免疫力。发酵期这个说法是我发明的。区长都说我用词准确。
他后来想过,确实,要用一个词说明种疫苗后的免疫力建立过程,至少他不知道用哪个词合适,既要简短,又要贴切。“发酵期”这个说法还真的不错,达到了简单贴切的双重要求。
其实之前那几天他晚上在美食街上见到过她的。一次她跟其他两个女孩子在一起,另一次跟那个警察理查德在一起。跟理查德在一起那次,她也看见了他,她高兴地举起手来叫着波历,可是她被警察拽走了。
今天早晨,他没有看表,但窗外已经挺亮的了。他洗漱后坐下来吃早餐,其实就是他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火腿加黄油。他之前还买了一台胶囊咖啡机,各种胶囊都买了一些。这样的简易早餐,他觉得挺好的。跟前几天一样,他做好咖啡,惬意地坐下来,把两条腿架在靠窗的书桌上,边欣赏着远处山壁上被阳光照亮了的蒸气的飘动,边享受着他的黄油面包加咖啡。
敲门的声音让他有些惊讶。他到这里十天了,可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敲他的房门。
他用手掌按开房门,看见的是曼珈早晨的脸和那大大的微笑着的眼睛。
他说:这么早,什么事?
她说:不早了。前天不是说好的吗?你忘了?
他想起来了,她昨天说过,说是明天早上有一个活动,她带他去。他问她是什么活动,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没错,她说的明天已经变成今天了。确实是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