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罡接连中招,周围众人,除了周老头、俞莲舟隐约察觉出些意思,其余人再无一个能看懂。
而这两个能看懂一些,周老头是因为家传空明拳,俞莲舟则是因为武当武学中隐隐内蕴的太极之理,与白虹掌力曲折如意的特点颇有暗合。
换了别个,纵使高明如鹰王、龙王,也自一头雾水。
但是野天罡大优局面,瞬间转落下风,却是人人看在眼中。
野清清叫道:“别伤我爹”,李天元喝道:“我来战你!”
两个一左一右齐扑上来。
金明珺大叫道:“比人多么?一起上啊!”
还不待她动作,叶孤鸿掌分左右,浩荡击出。
但见其左掌如飞云,纵横一气,右掌如幻雪,掌影翩翩,虽然声势浩大,姿势却格外潇洒飘逸。
野清清、李天元不敢小觑,连忙立住脚,准备拧神拆招,谁料砰砰砰砰几声闷响,全在野天罡胸前惊起。
这老儿前仆之势,立转后跌,口角溢出血痕,惊叫道:“是了,这小子的掌力会拐弯!”
吃他一语喝破,众人顿时恍然,叶孤鸿明攻李天元、野清清,其实所发掌力尽数扭转,无声无息砸在野天罡身上!
野清清、李天元齐声惊叫,待要再行扑上,叶孤鸿动作却是更快,手起一招“见龙在田”,以掌驭身,仿佛一支去势无回的飞剑,轰隆一声射出,一掌重重落在野天罡胸前。
白虹掌灵活无比,却是以降低了威力为代价,此刻叶孤鸿这一掌,直来直往,单论力道,比之白虹掌力大了何止十倍?
饶是野天罡筋骨如铁,也难抵挡正面实打实挨上一记降龙掌。
只听喀拉拉一阵声响,胸骨应掌断折,整個身体蓦然后仰飞出,噗的一口鲜血,花白胡子顿时猩红点点。
这一掌,叶孤鸿几乎把周身残余的内力尽数拍出,一招得手,借势后跃,凌空一个筋斗,倒翻数丈,飞快退入峨眉派人群中,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还不忘高声喝道:“峨嵋弟子叶孤鸿,力挫白羽神鹰于今日!”
此刻他一身内力贼去楼空,心中却是一片快意!
想起自拜入峨眉门下,迄今九年,潜心习武,未敢有半丝懈怠,凭借卓绝天资,非凡毅力,终于收获硕果——
以十七之龄,正面击败野天罡这种级数的高手,传扬开去,必让江湖大震。
而峨眉派足以镇压气运的大高手,也不再仅仅是灭劫师太一人。
周老头儿武功虽然不在灭劫之下,但头脑滑稽,举止难测,行事不分轻重,却实在不足镇压一派气运——
便似数十年前,他亲爹周顽童护持武功全失的北丐,被敌人蛊惑,竟放着北丐不顾,一味和灵智喇嘛比试谁先动谁输的愚蠢游戏,要不是柯大侠恰好赶到,凭着一手毒菱角暗器死守,堂堂北丐,几乎丧于宵小之手。
“爹!”
野清清一声尖叫,扑向野天罡,将他扶着坐起,就手从野天罡怀中摸出伤药,喂他服下。
药方入口,野天罡噗的又大吐一口鲜血,连药一起喷出,眼神迷茫,看向叶孤鸿良久。
摇头惨笑道:“好,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灭劫尼姑能调教出这等英杰,堪称一代宗师。”
野清清大哭道:“爹,都是女儿无能,让人伤了你老。”
野天罡轻拍她手:“你能活着回来,爹已极为欣慰,你兄长那般武艺,也不如这峨眉少年,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好说。”
费力地抬起手,指着张去病道:“那便是你和张五侠的儿子,老夫的外孙?”
野清清扭过头,喝道:“去病,过来给你外公磕头!”
张去病看了一眼父亲,抿抿嘴唇,依眼走到母亲身边,跪倒在地,口称:“外孙去病,叩见外公。”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野天罡白眉一轩,定睛打量他片刻,伸出大手,揉捏他肩膀、手臂、腰腿,眼神一亮,大笑道:“好,好孩子,神光内敛,根骨绝佳,学外公的鹰爪擒拿手,内外兼修,正是再好不过。”
他拉着张去病的手,柔声道:“孩子,你的舅舅虽有血脉留下,但那两个废物,也只好传承香火,却没本事继承老夫的英雄事业,伱是个好孩子,你的父亲虽非我道中人,但你的义父,却是外公当年的好兄弟,外公的武功秘笈,你母亲知道藏在何处,让她取出,好好教你,将来让人知道我鹰王一脉,并非后继无人。”
说着,他一指叶孤鸿:“我虽折在你师叔之手,却不要你为我报仇。这个江湖上,你杀我、我杀你,乃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我辈身死道消,皆是技不如人,身入江湖,至死无怨,何况他是你父亲门派的好朋友,你却不可心怀怨恨。”
这番话听在众人耳中,都不由暗自佩服,唐文明一心要寻谢谦报仇,听了此言,锐气都不由一沮,心道这老儿说得不错,江湖本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若是怕死,何必学武?何必涉足这没明天的江湖?
叶孤鸿亦遥遥抱拳道:“鹰王此言,足见风采。明教诸位魔头,虽然是敌非友,却各俱照人英姿,晚辈受教了。”
野天罡哈哈一笑,斜睨他道:“你师父放了明教余众,那等胸襟,犹胜男儿。老夫霸掌江南,岂肯失了风范?再说,你若是崆峒、昆仑那些鼠辈也便罢了,可你今日便具如此武功,再过十年二十年,只怕除了武当张真人,天下无人能制,我的宝贝外孙要报仇,岂不是白白送死?”
叶孤鸿见他大剌剌说出小算计,失笑道:“前辈襟怀坦荡,佩服佩服。”
唐文明却大怒道:“白眉老儿,唐某人方才还在心里佩服了你一下,你如何竟这等小觑我派?”
东华子亦道:“不错,我昆仑若是鼠辈,你神鹰教便是虫豸,你若不服,起来和道爷打过!”
野天罡翻个白眼,理都不理,看向武当众人道:“老夫教导儿女无方,害得俞三侠受尽苦楚,如今我儿子中年丧命,这一段仇恨,可能揭过了?”
武当众侠不答,俞三踌躇片刻,坦然道:“令千金虽也参与害我,却也费心送我回武当,至于后来遭遇,非她能料。令郎害我骗我,人死账消,过去之事,再不在俞三心中。”
野天罡敲起大拇指道:“好男儿!我神鹰教和你武当,恩怨有两桩,第一桩事自此揭过,第二桩事,便是累的张五侠失踪,但他如今已然回返,我女儿还替他生了个好儿子,这一桩事,想来诸侠也不会追究了,那么大家恩怨两清,我神鹰教今日大败,犬子命丧黄泉,老夫命不久矣,你们是就此罢手,还是要痛打落水狗,让我神鹰教除名?”
武当五侠相互换个眼色,张翠山神态尤其焦急,俞莲舟摇头一笑,抱拳道:“事既已了,岂有穷追不舍之理?不过我派和峨眉同气连枝,却不好擅做主张。”
野天罡道:“好。”
又看向叶孤鸿,苦笑道:“老夫欺你年少,想毙你于掌底,一来是我儿子死了,心中怨恨,但若是找上俞三侠,却不免坏了我女儿的姻缘,便想把这口气撒在你的身上……”
野清清周身一震,抱着鹰王大哭:“爹,女儿、女儿不孝……”
野天罡摸了摸她头,慈和笑道:“痴儿,不要哭泣,方才叶少侠有句话很对,‘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爹仗着武艺横行当世,又把你哥哥和你也教的飞扬跋扈,以至于惹下无穷事端,种种前因皆是自种,岂能怪人?”
又对叶孤鸿道:“二来,我明教许多老友,或是吃你所杀,或是因你而死,我同他们相交一场,也曾推心置腹,心中总有报仇之念,却不料你小小年纪,竟把武功练到这般火候,又身怀我闻所未闻的神功绝技,老夫折在你的手底,倒也服气。”
说到此处,他面色渐渐苍白,眼神也渐无光,强撑着笑道:“至于金鞭门的过节,我儿已安排了人去赔礼,诸般损失,我教包赔,却不知、却不知少侠是就此罢手,还是要血战到底?”
话音未落,便听船外有人喝道:“叶孤鸿,我劝你就此罢手,不然大家便是鱼死网破,这里茫茫大海,任你们武艺惊天,也难免葬身水火!”
周老头儿大怒道:“谁敢威胁我堂堂峨眉大派!”
将身一纵,跃上桅杆蹲下,老猴儿般左看右顾,惊呼道:“哎哟不好,明教的水火二营各自驾船来了,喷毒水喷毒火的器械都瞄着咱们这船!”
叶孤鸿念头一转,已知前因:“原来明教余众,被埋伏在王盘岛么?怪不得神鹰教弃了老巢,要我们去王盘岛算账。”
水火二营到此,自然是明教众人在岛上久等不见来人,忍不住出来探看,恰逢神鹰大败。
叶孤鸿和俞莲舟对望一眼,心想大海茫茫,真被人烧了大船,却不是耍子,不由笑道:“罢了,让明教的人退走,今日之事,我峨嵋愿意作罢。”
东华子、唐文明虽有不甘,但也估计两败俱伤局面,都点头道:“我派也是一般。”
东华子更是道:“不过我们可不能回自己船,要白眉老儿亲自送我们上岸。”
野天罡道:“理应如此。”双眼一闭,就此不省人事。野清清放声大哭,张去病也不由流泪。
李天元双目通红,安排参与教众,往陆地驶去。
叶孤鸿走去船舷,望着水火二营的船儿渐渐远去,冷笑一声,一面恢复内力,一面抬起头,看向张翠山、野清清一家,坐着木筏驶来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