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面色有些局促不安,拘谨的弯着腰,低声道:“我家大人,都不在了。”
宋玄神色一动,上前一步,将担子的另一边掀开棉布,却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娃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瞧见宋玄望来,小娃娃甚至还咿呀咿呀的笑出了声。
“他是我弟弟!”
少年有些紧张的靠近小娃娃,不着痕迹的将他护在身后,“不哭不闹,他很听话的....那个,叔叔婶婶,你们若是不买炊饼,那我就先走了。”
宋玄几人,即使没有任何气息散发出来,但在少年郎的感觉中,也是富贵逼人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对于未知,对于陌生,他本能的感到害怕,下意识的就要挑起担子离开。
“等等!”
宋玄喊住了他,“你这一担子炊饼我都要了。”
说着,他指了指另一端的小娃娃,“你就一直这么带着他一起卖炊饼?”
少年郎面色一僵,“我没有办法,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
他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而是拘谨道:“那个叔叔,你们府上在哪,这些炊饼,我直接给你们送到府上吧?”
宋玄在他那冻的通红的耳朵上摸了摸,“我们刚到清河县,暂时还没有住的地方,小兄弟可知道哪家的客栈比较好?”
“同福客栈吧,我以前去同福客栈送过炊饼,据说外地来的富商都喜欢住在那里。”
宋玄点了点头,“那我们先过去,你待会把炊饼送过来吧。对了,我姓宋,你到了客栈说找姓宋的客人即可。”
说着,他递过去一锭银子,不等对方开口,宋玄几人便转身离开,几息之间便消失在了角落里。
少年郎手里攥着银子愣了愣,随后转身摸着弟弟那肉嘟嘟的小脸蛋,眼眶有些发红,“二郎,咱们遇到大善人了。”
.....
同福客栈,要了三间上等客房,之后几人便叫了桌酒菜,在二楼大厅里聚餐。
很快,卖炊饼的少年郎在一名伙计的指引下挑着担子上了二楼。
“客人,是您从武家大朗这里要的炊饼吧?”
眼见宋玄点头,伙计很是有眼力见的从武大郎担子上往外拿炊饼,一边拿还一边奉承,“几位客人一看就是心善之人。
武家这对兄弟,去年没了爹娘,家里也没有长辈撑腰,这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几位客人买了他的炊饼,今天他们可以早点回去缓和暖和,能少遭点罪了。”
看着在桌子上摆了两摞的炊饼,宋玄对着武大郎招了招手,“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点。”
武大郎有些胆怯的抱着弟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破旧的衣裳,不太敢上前。
倒是那伙计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老爷给你脸,你还不赶紧接着,愣什么神,赶紧过去给老爷夫人们倒茶!”
说完,那伙计冲武大郎使了个眼色,随后站在楼梯口处,满脸赔笑道:“几位客人,小的就在这里候着,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我。”
宋玄嗯了一声,望着坐在凳子上很是局促不安的武大郎,笑道:“会喝酒吗?”
“会一些。”
武大郎小声道:“家里有爹娘生前酿的米酒,我每天卖完炊饼入睡前都会喝一些,否则腰酸背痛浑身疲惫难以入睡。”
“那一起喝点。”
说着,宋玄抬手在桌子上一拍,酒壶中有一道酒箭涌出,很快,武大郎杯子里便斟满了酒水。
武大郎看的目瞪口呆,“叔叔,您是神仙吗?”
宋玄摇头,笑道:“武林中人,对于真气使用的一种小手段罢了。”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而是举起酒杯道:“请!”
邀月等人端起了酒杯,随后目光纷纷落在了那少年郎身上。
虽然他们不知道宋指挥使为何如此在意这么个小家伙,但这并不重要,宋玄既然看重,那肯定有看重的道理。
武大郎老老实实的端起酒杯,一杯酒下肚,随着浑身热气上涌,他整个人也变得不再那么拘谨,话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按照他的说法,自去年没了爹妈后,他便干起了爹娘留下的买卖,自己一个人做炊饼。
做好炊饼后就挑着扁担,一边篮子里放着弟弟,一边放着炊饼走街串巷到处叫卖,若遇到门口有晒尿布的,他就磕头作揖,拿炊饼去交换,若遇到不肯要炊饼的,他就给人做苦力干活,只为让对方家里的奶妈给自家弟弟一口奶吃。
邀月皱着眉头道:“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每日挑着扁担压得身子都有些变形了,若是长期如此,你以后恐怕长不高了。”
武大郎有些憨厚的笑了笑,“长不高就长不高吧,总得先活下来不是?
爹娘走得早,做哥哥的,总得把弟弟养大成人吧?
不然就算死了,我也没脸下去见父母。”
宋玄有些感慨的看着眼前的武大郎,那种小说里的人物就栩栩如生坐在自己眼前的感觉,令他感觉很是奇妙。
很多人都说,武松有点不识抬举 ,自己若是武松,面对潘金莲早就直接上了,哪里还有西门庆什么事。
但真正看到了眼前的武大朗后,宋玄就明白,为何潘金莲如何勾引,武松都不为所动了。
一个走街串巷早出晚归卖炊饼,自身压得三寸高的大哥,一个省吃俭用但却大鱼大肉把弟弟供养成材的大哥,在武松的眼中,大哥就是天,就是自己的父亲。
大哥的媳妇,自己的嫂嫂,那就是母亲。
除非是畜生,否则,谁能对自己的母亲下得了手?
大哥还活着,武松就总归还有个家,心里还有份牵挂,不敢肆意妄为在外面惹事。
但大哥死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了武二郎,活下来的,是行者,是魔神,是太岁!
下意识的,宋玄看向了妹妹宋二妮。
这个小妮子此刻正抱着猪蹄子啃得正欢,瞧见宋玄望来,甚至还笑嘻嘻的递给了他一根。
宋玄心里莫名浮现一个念头:若是自己死了,爹娘也死了,没有了任何牵挂,世间再无破绽的宋二妮,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