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朱泚看完了源休上呈的卖房报告,他用粗壮的食指敲了敲桌上报告道:“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调查过吗?”
报告上一共卖出了三百四十五座官宅,而李安和张雷二人就买走了三百三十座,支付了超过六十万贯钱,平均每座宅子两千贯不到。
“这个李安和张雷是什么人?”朱泚不满地问道。
“启禀陛下,微臣都调查清楚了,李安是原来的皇商大执事,他是关陇贵族李弼的后人,和李氏皇族关系极好,自身也富可敌国,而张雷是郭宋的师兄,实际上就是郭宋在商场上的站台人,他也是长安有名的富豪,眉寿酒就是他的产业。”
“别人都不敢买宅,为何就他们二人敢买?”
源休又道:“陛下,他们二人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买这么多宅子,很显然,是有人在透过他们买宅,要么是成都,要么是太原,卑职觉得太原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他们两人都和郭宋交往密切。”
朱泚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说,郭宋拿钱买长安的官宅?”
源休点点头,“应该如此,估计他也是担心这些官宅落入普通人手中,将来不好收回来。”
“他就这么自信,以为自己一定能夺下长安?”
“陛下,他这样想很正常,其实微臣觉得,他既然肯拿钱给陛下去修洛阳的皇宫,也算是彼此间的一种默契,何乐而不为?”
源休之所以要替张雷和李安说情,主要是因为免责令就是他下达的,修缮洛阳皇宫耗资最少因为要五六十万贯,朝廷左藏库的钱先要保证军俸,剩下的钱只有十几万贯,完全不够修缮皇宫,他只能卖官宅筹钱,结果根本卖不出去,无奈之下,源休只好颁布了免责令。
朱泚想到郭宋逼自己迁都,他心中着实有些不爽,他负手来回走了几步,还有点踌躇不绝,源休又劝道:“陛下,微臣得实话实说,我们要想顺利迁都,最好还是和郭宋达成默契,否则他随时可以截断我们前往中原的通道。”
朱泚心中着实郁闷,他知道源休说得是实话,洛关失守,自己陷入巨大被动,郭宋军队随时可以从同州杀入关中,要不是他顾及成都的李适,他早就杀入关中了,这份默契对自己有利,还真不能轻易打破它。
“我知道了,就卖给他们,朕同意了。”
朱泚提笔在报告上批了准字,算是同意这个交易。
源休行一礼,退下去了,这时,朱泚又忽然想起一事,吩咐宦官道:“速去找刘军师来见朕!”
不多时,刘思古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朕来问你,铁火雷的试验可有进展?”
前不久,太原情报探子花了一千两黄金,终于搞到了铁火雷的配方,用硝石和火油混合后便可造出铁火雷,朱泚如获至宝,急令刘思古招募最顶级的工匠进行试验,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天,朱泚便想试验的进展了。
刘思古连忙道:“工匠们试验过了,确实有燃爆现象生,说明这个方向是对的,但怎么样才能达到铁火雷的爆炸效果,工匠们还需要反复试验、摸索。”
“朕不想知道过程,朕只要结果,什么时候能造出来?”
刘思古着实有点为难,半晌道:“微臣估计要半年左右!”
“那好!明年六月之前朕要看到铁火雷爆炸,若办不到,这些工匠就别活了!”
........
时间进入了十月下旬,天气转寒,北方的小河还没有结冰,很多靠航运为生的船队都纷纷出,准备走今年最后一趟航运。
陈留县是漕河上的航运中心,县城内有好几家船行,几乎每家船行都在百艘槽船以上,整个中原地区确实是槽船的天下,这里河网密集,各种物资几乎都是通过水路运输,不光官府有几千艘槽船,就算民间也有数千艘之多。
这段时间,在中原地区活跃十几支收船队,他们专门以高价收购槽船,由于江淮漕运改走长江,使得中原的货物运输量锐减,很多小船队都处于严重亏损状态,所以收船队的出现,深受很多小船队东主欢迎,纷纷把船队变现。
不用说,这十几支收船队都是来自河东,河东要运输粮食物资,急需船只,造船肯定来不及了,郭宋便打上了民间船队的主意,派出十几支队伍来中原收船。
短短半个月时间,他们已经搞到三千多艘槽船,都陆续返回河东,目前只剩下陈留县这支收船队,他们现了一个秘密,陈留县官府有一千艘编外船队,所谓编外船队,就是这支船队既不属于汴州,也不是陈留县的法定资产,它们其实是盐铁监的船队,因为李希烈之乱而滞留在陈留县,一直没有回去,现在被陈留县控制。
当然也回不去了,汴州属于朱泚的秦王朝,而扬州还是属于唐朝,双方成了敌对之国,陈留怎么可能把船队交还扬州?
但陈留县现在也没有什么货物可运,这支船队闲置了近两年,来陈留县的收船队看中了这支船队。
入夜,秋末冬初的寒气渗透了衣服,很多人都不愿出门了,陈留县的夜晚格外冷清。
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县衙后宅的大门口,从里面走出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他叫韦纶,是陈留县县丞,他专门来拜访县令王志和。
韦纶是长安韦氏家族的嫡子,五年前考中进士,被授谷熟县主簿,两年前升任陈留县县丞。
韦纶刚下马车,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迎上前,他叫王清,是县令王志和的长子。
王清连忙施礼道:“欢迎韦世叔,父亲让我在这里等候。”
“贤侄久等了,你父亲可在?”
“父亲在外书房等候,请世叔随我来。”
韦纶跟随王清进了府门,一直来到小院内,县令王志和头戴平巾,身穿青袍在门口等候。
“欢迎韦县丞来寒舍小坐!”
韦纶连忙欠身道:“这么晚来打扰县君休息,实在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清儿,给韦世叔上茶。”
王志和一摆手,“县丞请!”
“县君请!”
两人很客气地互相谦让,走进外书房分宾主落座,不多时,王清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令郎明年就十六岁了吧!有没有考虑去哪里深造?”韦纶笑问道。
王志和叹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虢州弘农县人,我打算把儿子送去杨氏家学,我自己就是那里出来的,但我的授业恩师出任太原国子学博士,他写信让我把儿子送到他那里去,我真的很为难。”
韦纶很清楚王志和为什么为难,他的后台是弘农杨氏,他是杨氏培养出来的门生,他的儿子应该也是去弘农杨氏,但恩师却让他把儿子送去太原,一边是杨氏家族,一边是授业恩师,所以他才这么举棋不定。
韦纶微微笑道:“我建议县君写封信给杨氏家主,把情况告诉他,听听他的意见,不过我相信杨氏家主会让你把儿子送去太原。”
“为什么?”王志和不解地问道。
“很简单,如果杨家不放人,令师怎么也去不了太原,我倒觉得,县君的恩师让令郎去太原上学,他肯定和杨氏家主有了默契。”
王志和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有点道理,我再考虑一下。”
这时,韦纶又道:“三天我把一份卖船的牒文转到县君这里,已经三天了,县君应该看过了吧!”
王志和这才醒悟,原来韦纶来拜访自己,是为了这件事。
他喝了口茶,有些为难道:“虽然韦县丞已经批准,但如果卖了船,韩刺史那边没法交代,他特地关照我,这批船不能动,我真的很难办。”
韦纶微微冷笑道:“县君不会以为这批船真是江淮商人在买吧!”
王志和还以为是韦纶得了商人的贿赂,才答应卖船,这让他十分不满,一直扣住这份卖船批复不放。
但听韦纶的口气,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王志和迟疑一下问道:“我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中原各州出现了不少买船的人,难道他们有背景?”
韦纶淡淡道:“我不妨实话告诉县君,如果是一般商人买船,我是绝不会批准,我也不稀罕什么好处,为一群商人得罪韩刺史不值得,但买船的人并不是商人,他们其实是从太原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