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雾气很重。
李妈走了后,白慕川一个人住在这里。
向晚来之前想到他昨晚喝多了酒,肯定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她吵醒的,没有想到,当他打开的时候,手上竟夹着一支烟。
燃着的,轻谩慵懒地在晨雾里火光闪闪,像一点星光。
“来了?”他问得很自然,语气却带点丧。
那种懒洋洋的、没有精神的、要死不活的,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与遗忘后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坟场里爬出来的状态,如同一个落难的王子,骄傲、倔强、英俊却又颓废。
向晚心一扯。
这不是白慕川。
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白慕川。
那个几乎咤吒在刑警界的白警官。
半晌,她紧了紧手臂,问的是与来之前毫无关系的话。
“大清早抽烟?”
白慕川低头看她手上抱着的东西,挑了挑眉梢,“你火急火撩地跑来,就为了问我这个?”
向晚眉头皱起,把手上的电脑和桂花香包递上去,“嗯,还给你。”
微垂的头,别扭的姿态,像中学女生拒绝男生的告白情节。
白慕川看到电脑那一瞬,性感的唇微微抿起,没有去接,却是哼笑一声,让出门。
“进来说。”
“白慕川!”向晚站在门口不动,加重语气,“你不能这样耍无赖的。”
白慕川本欲要走,闻声停下脚步,懒洋洋地回头轻笑。
“骂人学会用新词儿了?嗯,你说,我怎么就无赖了?”
“你明明——”
你明明总是看我。
你明明表现出来的是对我有兴趣。
你明明很关注我。
可人家明明——什么都没说。
向晚胸腔堵着一股气,满头满脸都是受了欺负的委屈,但出口的话终归是换了初衷。
“你莫名其妙给我送东西,不说原因,不说理由,害我胡思乱想,害我夜不能寐,这不仅耍无赖,还很混蛋!”
“呵!”被骂了,白慕川却揉揉鼻子笑了,“别随便骂男人混蛋。”
“嗯?”向晚跟他说话总被带节奏。
“一般女人骂自家男人都骂混蛋的。”白慕川说,“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你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你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向晚瞪大双眼。所以,她大清早是来干嘛了?
看落难王子耍赖?
“白慕川,我懒怠给你扯。行了,把你的东西拿回去!我走了。”
向晚也不管他接不接了,直接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门边,径直转身。
背后,传来白慕川一声喟叹。
“向晚。”
他把自己高大的身躯懒懒倚在门框上,像是没有睡醒似的,半眯起眼,用一种受伤孩子般的丧气,对她说。
“我饿了!”
“?”未必她是他妈?
向晚气得回头,面红耳赤地瞪着他。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是要干嘛?”
嗯一声,白慕川深邃的眼睛看着她,就那么巴巴看着。
“昨晚在帝宫除了喝酒,就没有吃什么东西了,你看到的。”
“”所以?
“今天早饭也没人给我做。”
“”所以?
“向晚,给我做个早饭吧。”
“”
这样神一样的谈话节奏,是前来“撕逼”的向晚没有预料到的。
她段位还是太低了,根本没有开战,就被敌方斩于马下。
晨曦的暖风从耳侧掠过,带起向晚毛绒绒的耳发,一荡,一荡,慢慢地,她耳根烫了,被他给气的,又像是被他的声音给羞的,或者被他黑瞳里的光,以及那种撩人的身姿给吸引的,渐渐地,那热度蔓延到脸颊。
“白慕川,你就是个无赖,流氓!”
她不在骂混蛋了,下意识回避了这个词。
白慕川唇角轻轻一扬,幽暗的黑瞳里映着她娇俏的面容。
“嗯?我是无赖,是流氓,还是个混蛋。所以,向晚,给我做个早饭吧?”
“”向晚咬牙。
心乱、如麻。
白慕川,白慕川。
你怎么可以这么混蛋呢?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色,是正常男女可以的吗?
或者说,他对随便哪个女人都这样,只有她向晚一个人当真了而已?
向晚承认自己很傻逼!
她的性子向来吃软不吃硬。如果白慕川今天是一块硬骨头,黑着脸、冷着眼,那碰得头破血流她也会跟他干到底。
可面前的男人,这么一个“孤儿、弱小、无助”的英俊王子,耍赖一般面带笑容地请求她,只为一顿饭,她竟不知怎样拒绝。
“你自己不能做吗?我凭什么给你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气嘟嘟的,可明显语气已经软了不少。
“不会。”白慕川揉鼻子,低垂下头,“你看见哪个长得像我这么帅的男人会做饭的?”
当然有。
向晚想到了程正。
那天他在厨房里做饭,很惬意,很享受的。
也想到了她的爸爸——
向晚抿了抿唇,“你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
白慕川唇角上扬,“往后我学。”
向晚:“”
谁来告诉她,白慕川是入魔了还是被外星人攻陷了大脑?
往后,她管他?
向晚不想直接沦陷,又无法抗拒他的要求,只能折扣地提出条件。
“那你把烟灭了。”
“得令!长官大人!”白慕川乖乖地掐灭烟,丢到门外的垃圾桶里,顺势把向晚给拉了回去,合上门,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偌大院子里,轻扬唇角,“快点!该饿死了。”
向晚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还有一丢丢的伤感。
向晚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没出息呢?
可谁来告诉她,面对这样的白慕川该怎么拒绝?
她几乎是被他推着去厨房的,一路上,她都在做心理建议,然而,那个不会做饭的白警官却开始介绍了。
“你看,这里是灶台,这边是调料区。这个,这个,你看哪些使得着,你就使哪个!”
向晚瞄他一眼,“边上呆着。”
这命令的小语气带点娇恨。
他迅速放开她,站到边上,“嗯。”
本来两个人关系也没有到那一步,就像普通朋友突然进阶飞升,那种小小的暧昧氤氲着,像掐住了向晚的心尖尖。
以前在里,向晚写过初恋的感觉。
但她好像从来没有爱过哪个男生,那种凭空臆测出来的感受与现实,是两回事。
大概,这就是她的初恋了吧?
白慕川呢?她眼风扫过去,刚好与他似笑非笑的眼对上。
白慕川手插兜里,视线灼灼盯她,“嗯?还有什么需要吗?”
向晚一尬:“你看我做什么?”
白慕川,“看你做饭,跟你学。”
向晚实在不知道怎么怼他了,翻个白眼儿,由着他杵在那里像个门神似的,自己开始挽袖找围裙做准备。
“你大少爷的命,学这个做什么?只有我们这种苦命的孩子才需要从小就照顾自己。说,想吃什么?”
“西红柿鸡蛋汤面。”
向晚生生愣住。
啥?就这么简单。
她不知道这大少爷是犯的哪门子毛病,难道是吃多了凤髓龙肝,想体验一下民间疾苦?
“行。”这个简单,她也乐意。
说到底向晚也不是一个厨艺能手,会做的就那几样,他想要个简单的,她难道还巴巴做点难的?
“让开点!”她像厨房女主人,嫌弃他挡住了冰箱,顺手刨开他。
白慕川今天很神奇,她说什么是什么。
不反驳,只配合。
然而,等向晚拉开冰箱一看,人就傻了。
哪来的鸡蛋?哪来的西红柿?哪来的面条?
这个冰箱,比她的脸还干净。
向晚回头,看神经病一样看他,“白慕川,你在逗我?”..
她在生气,脸上懵的,小小的鼻头可爱的蹙起,加上白皙得过分的肌肤,像一个来自二次元的美少女。
白慕川条件反射抬起手。
又条件反射捋了捋她额头的发。
再条件反射地大掌扣在她脑袋上。
“看着什么合适就弄吧。饿了,吃什么都香。”
“呵呵!”向晚哭笑不得,斜眼飞他,把他放在头顶的手狠狠拍开,“白警官,你当我是会魔法的小女巫吗?自带随身空间,想要什么,只要拍一下头,东西就弹出来了?小白先生,容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记住,是、什、么、都、没、有。”
她重点重复,白慕川愣了愣,突然拍脑门,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我忘了,李妈临走之前,收拾过东西,可能把冰箱都清空了,连床上用品都没有。”
床上用品
向晚心脏一跳,“你那昨晚怎么睡的?”
白慕川指了指客厅,“沙发啊!大热天的,随便将就一晚了。我以前执行任务,有时候连熬几个通宵下来,站着都能睡着。”
好吧!
很有道理!
吃苦耐劳的白警官。
向晚的眼睛在厨房里四处搜索着,试图找到一点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
可结果彻底打击了她的积极性。
李妈是个合格的保姆,真的收拾得很干净。
“行了,要不我喊个外卖。”白慕川说。
向晚看他半晌,没有说话。
他想吃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面,肯定不会是无缘无故说的。
沉默片刻,说不出为什么来,她就是想去买面买菜回来,为他做这一碗面。
不是为了他的胃,而是为了她的心。
正如方圆圆说的,她这一生并不会有很多这样的经历。
不管好的坏的,都值得祭奠,值得引为素材。
“你等着。我去买。”
向晚解下围裙就要离开,却被白慕川拽住了手腕。
他强势地把她拉住,然后带过去,贴在自己胸口,低头静静地看她。
向晚心脏悬吊,被他圈在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内,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反抗,只看着他,直到听见他说。
“一起。”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不以办案为目的的单独相处。
也是向晚很难得的跟男生单独在一起的经历。
白慕川个子高,站在她身边颇具压力,她下意识离得开了一点。
他瞅她一眼,没有吭声。却在过马路的时候,从她的左边,走到了她的右边。
向晚唇角微抽,“干嘛?”
白慕川看着左右,拉她一把,“走!愣在路中间是找死?”
说话真难听。
可向晚知道他是好心。
瞥着他清冷俊气的侧面,她沉默着不说话。
对街那里就有一个超市,瓜果蔬菜什么都有,也是向晚以前经常来的,吃的、用的,很多东西都出自这里,只可惜,在过去的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们住得这么近,却从来没有碰见过一次。
向晚径直走到卖鸡蛋和西红柿的地方,买完了就走。
白慕川诧异:“就这些?”
向晚嗯一声,专注的视线看着架子上的货物,并不回头。
“你还需要什么吗?我是寻思你也住不了两天,自己也不会做,买来也是浪费。”
“向晚。”他突然沉了声音喊她,吓了向晚一跳。
她回头,迎上他的视线。听见他说,“你是不是很介意我离开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