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怔了好一会。
跟占色有关系的人,还能有谁?
有那么一瞬,她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期待。
如果是白慕川,那是不是证明他在关注她?
向晚眉一拧,急急发短信找占色求证。
“约!必须约。不过,师姐你咋知道我在京都?”
“见了再告诉你。”
占色卖个关子,不待向晚回答,又发来了一条。
“哪里吃饭,你找地方。然后我来找你。”
京都地界她比较熟,当然她来找向晚更方便。
“好的。”
人家说请客,向晚当然不好选太贵的地方。
她在大众点评上挑了一个评价好价格合适的餐馆发过去。
“这个怎么样?”
“嗯,我看看啊。”
隔了几分钟,占色说:“你加我微信,我发你定位。”
占色发了微信申请过来,向晚加上她。
滴一声,她发送一条定位过来。
“这里吧,离你选的那个地方不远。味道很不错的,我去吃过。”
“那行,你做主。”
“那晚上见?”
“晚上见。”
两个人约好时间,向晚放下手机再看着电脑时,已经无心再码字。
心里像长了草。
野草疯长,疯长,长得缠住了她的心,呼吸都不畅快了。
占色的邀请,她没法拒绝。
刚才两个人都没有提白慕川。
可向晚隐隐觉得事情跟他有关。
若不然,她跟占色并没熟到必须请客吃饭的地步啊!
一定是他。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她乱糟糟的心不受控制,索性在床上趴了半个小时,静了会心,才强迫自己收心坐起来。
写了一章,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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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已经七点了!
她收拾收拾,拿出化妆包,稍稍化了个淡妆出门。
占色比她先到。
餐厅位置这幢大厦的顶层,就餐环境很不错,慢音乐,舒缓着人的神经,暖暖的灯光,圆弧形的落地玻璃窗,将餐桌像花瓣似的开出一桌一桌,每一个花瓣中间都留出了很大的空间,给用餐的客人以聊天的绝对方便。
灯光不亮,却很有情调。
不过,占色点的菜有点多。
向晚腼腆的笑笑,“师姐,咱们两个吃不了”
占色笑得眼都弯了起来,“没关系,吃不了,我们慢慢吃。”
突然,她又抬头:“再来点酒?”
“不要吧。”
“没有酒怎么招待贵客?”
向晚抿唇笑笑,也不好一再拒绝,只问:“你都没有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来京都了的?”
轻哈一声,占色笑了起来。
“说来也巧!我看到你照片了。”
“嗯?”向晚不解,“哪里?”
占色低头,从皮夹里掏出一张黑白的两寸照,从桌面上递过去。
“你飞机上那个邻座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兄。”
“这?”
他不是骗子么?
向晚低头一看照片,更懵了。
这照片她放在皮夹里的,怎么会在占色那里?
“你掏打车钱给他的时候,滑出来的。”
占色轻轻笑着给她解释,“他捡到了,今儿刚好来我家,说起这事儿,我一眼就认出来照片里的小女孩是你”
向晚轻轻抿唇,低头收好照片。
“谢谢!”
她没看占色的眼睛,略带疑惑地笑。
“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哈哈,很多人都这么说。他是不是告诉你,他会看相算命什么的?”
“嗯。”他还管我要1200块钱呢。
“其实他没哄你。”占色说:“他会。”
“啊?”向晚瞪大眼。
这种话从占色嘴里听来,有点惊异。
她不应该是现代知识女性吗?居然信这个?
占色观察她的表情,笑容很大了。
“我们占家祖上,其实就是干这个的是不是很难理解?”
“呃!”确实。
简直就像天方夜谭!
占色不是犯罪心理专家吗?
怎么就变成算命先生家的女儿了?
占色微微一笑,没有解释太多。
“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我们占家祖上世代学占卜,嗯,我父亲也是一个卜师。”
“卜师?”
好专业的新鲜词儿。
向晚听得聚精会神。
占色:“就是占梦、测字、解字、姓名学等等玄术现代人说起卜术,大多都会认为是那是骗钱的玩意儿。其实真正的占卜,不是毫无根据的东西,古代的诸葛亮、李淳风、刘伯温、曾国藩都是卜术高手。”
向晚听得眼睛都亮了。
“那你也会?”
占色不好意思撇嘴一乐。
“到我这里就失传了。哈哈,我不太会。但我父亲留下了很多相关的书籍,我这个堂兄想捡起来学,我就把书给他,由着他去学了这不,学得入了迷,整天神神叨叨的,听我说起锦城的案子,也颠颠地跑过去,说要探查一番天象”
“噗!好吧。”
原来这样。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向晚心里莫名一空。
不知是失望,还是好笑。
她为什么会以为是白慕川在关注她呢?
傻!
向晚轻笑一声,“那你堂兄学得怎样了?”
占色摇头,“天知道,他一天装神弄鬼的,我对这东西也就当个乐趣看,不敢太在意。”
不敢太在意?
一个敢字,大有玄机了。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
两个人寒暄两句,照顾吃喝,向晚突然又问:“那你对他研究那些,信还是不信?”
占色眯起眼,语气比刚才凝重,“这世上玄妙的事情很多。我一直有敬畏心。不过,你信就有,不信就没有。他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看来那位“哈利波特”先生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本来向晚把那家伙当一个骗子,他说的那些话也就过去了。
可如今他突然被占色证明了身份,向晚心里不由凉飕飕的发毛。
“他有跟你说我什么吗?”
占色坐在她对面,闻言停下筷子,认真端详她。
这严肃的眼神,瞧得向晚心脏都快结冰了。
“他说你最近走背运这,呵呵,谁的运气不是时好时差的?你也不用太在意!”
“哈哈哈,没事没事。我觉得我最近运气挺好的呢?”
可以来京都培训,这不就是好运嘛。
向晚喜欢把事情往乐观的方向想,压下那股怪异的感觉,就不再多想了。
“我今天叫你来,其实是为了给你道歉的。”占色说:“我堂兄那人,经常不靠谱,管你要钱也只是贪玩来着”
“没关系的,我又没真给他。”
“哈哈,看你猴精的,想来也不会受骗。”
“噗!算是吧。”
两个人说笑着,气氛很好。
突然,占色笑着问她一句:“你来京都见着小白了没有?”
小白
向晚正在吃鱼,差一点噎住。
她呛咳一下,拿纸擦嘴,笑得有点尴尬。
“没有呢。我跟白警官不是太熟,不好打扰他的。”
“哦?”占色眼里噙着笑,“真的?”
“真的。”
“那我把他叫过来一起吃饭吧。”占色说着就去找手机,“我听老五说他一个人伤伤心心地回了京都,还以为跟你闹矛盾了呢既然跟你没关系,那叫他过来也就不会尴尬了”
“别!”
向晚皱着眉头,不知怎么解释。
“就我俩女的吃挺好的。叫上一个男的,说话都不方便。”
“老五一起来,不就好了。就我俩,太冷清了。”
“师姐”向晚目光带着请求。
占色微微一笑,慢慢放下手机,哼声瞪她,“还蒙我?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好吧!学心理学的人,都不是正常人类。
在她的面前,一切的情绪都无所遁形。
“其实我那会就感觉,你俩的关系不正常。”占色说。
“哪儿有不正常?一直很正常的啊。”向晚脸颊有点烫。
“我说不准。也许你们的感情没有到那个地步,但我以为你们是会发展下去的”
“可惜并没有。”向晚随意地笑笑,“这个时代,发生一段无疾而终的小暧昧还不容易么?”
占色叹一口气,突然说:“很多人,就认不清本心。”
她看向晚不吭声儿,说完慢慢眯起眼,“你知道我会催眠么?”
她突然变得暗淡的神情,与她那个堂兄,有几分相似,神神秘秘的感觉。
向晚心脏微微一窒。
大概催眠这种“神术”本身对人就有心理上的震慑作用,她看着面前的占色,觉得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身上麻酥酥的不自在。
“师姐,催眠真有那么神奇吗?”
占色一笑,“要不,我们试一试?”
向晚好奇地问:“怎么试?”
占色没有回答,目色慢慢变深,瞬也不瞬地盯住她。
餐厅的灯光,本就不太明亮。
她们的头顶吊下来的那一盏灯,一晃一晃,将她们的影子投在窗玻璃上。
窗外,是幽远的夜空。
餐厅位置很高,整个城市,都在她们的脚下。
占色突然说:“你看着我。”
不用她吩咐,向晚其实就一直看着她的。
她想从占色的眼里看出,她要怎么装神弄鬼。
然而,她看得久了,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好像餐厅都旋转了起来。
向晚甩了甩头,有点恍惚
占色嘴一张一合,在对她说话。
“其实我们的内心都非常复杂,这种复杂的程度也许远远超出你自己的想象。”
“很多情绪,在我们清醒与理智的时候,都被压抑着。这些情绪,甚至会分离出不同的你,对你进行冲撞所以,向晚,你是不是经常会听到你的心里,会有不同的你在对话。”
“一个说要,一个说不要吧。一个说行,一个说不行。”
“矛盾中的自我,本我、与超我。”
向晚一怔。
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吗?
尤其开始写网络之后。
她不仅会跟文里的角色对话,也会自己跟自己对话。
这些话不会说出来,只会在心里默默地念。
“向晚。”
占色叫她名字。
“我看得出来,你很害怕。”
“?”向晚脑子恍惚。
“你的眼睛深处有恐惧。你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占色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幽幽的,凉凉的,像从很远的夜空传入耳朵。
向晚看着她,一身黑色的衣裙,一双黑色的眼眸,一张干净的面孔,明明很好看,却像突然变成了一个魔魅的女人。占色睫毛一眨,她的心就跟着一跳。占色的声线越是细、长、软、慢,她的神智就越是慢慢变得恍惚。
“我怕我想想”
“我想起来了!那个黑暗的巷子,那个突然出现的猫——”
“还有,那个女人,她脸色木木的,眼神冷冷的。”
“我每次看到她,还有她可爱的儿子,就像在看一部恐怖片。”
“也许是我每次遇到她,都在黑乎乎的环境下?”
向晚喃喃着,在跟占色说话。
可她觉得声音有点飘。
下意识在说,又像无意识在说。
这种感觉很玄妙,像一个人独自走在一个无人的黑暗胡同,面前是无尽的虚空,而她正面对着虚空里的那个人在说话,声音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明明觉得自己很清醒,又挣扎不出那个漩涡。
梦魇!
对,是的。
梦魇一般的感觉。
“我还怕那个留在书评区的id”
“就像一双眼睛,像安装在我门窗亮子上的摄像头”
“我不喜欢别人闯入我的生活,我害怕被破坏,被打扰,害怕被盯视”
“那样会让我紧张,就好像未知的地方,有人要杀我”
“会不会人家要杀的人是我?”
向晚神经是松缓的,警惕心降到了极点。
她的臆测,徬徨和那些清醒时说不出来的感受,都絮絮叨叨地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爱上了白慕川”
“我只是喜欢上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就觉得,他是可以保护我的”
“好似跟他在一起,我会有绝对的安全”
“爸爸死了以后,再没人给过我这种安全感了”
她啜一下气,无力地低下头,情绪突然失控。
那可怜的样子,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妈妈脾气不好,看起来凶,其实很懦弱,什么事都靠着小姨每次看她被小姨批评,我都很羞愧”
“妈妈保护不了我,晚上她一个人睡,会哭我小时候爬起一次窗,我楼好高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会跳下去喷泉池的水好红血水一股一股冒出来,从那个人的身体里,从女神的手指上我看着她好像看到自己的尸体躺在上面”
向晚有些语无伦次。
一句接一句,一句比一句慢。
这时,嘟嘟嘟——
伴随着桌面上手机的震动声,一串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向晚的谈话被中断。
那铃声像一根扎入她心脏的针,刺拉拉一痛,她突然就回过神。
刚才她在说什么?
向晚痴痴望着占色,有刹那的恍惚。
占色淡定地接起电话,声音幽幽的,“知道啦,嗯,回头说。”
等她挂了电话,向晚才红着脸问:“师姐,我是不是喝多了?”
占色噗一声,“你酒量是不怎么好,但这点小酒也不至于醺了头。”
“那”向晚搓了搓脑袋,突然想起什么,“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催眠术?”
占色沉吟一下,“严格来说,没有达到真正催眠的效果,你的心理意志力很强,只是在酒精、音乐以及我的暗示和引导下进入了浅度催眠状态。”
“浅度催眠状态?”
“很难给你解释,嗯,就与你喝得微醺的状态差不了多少。人有轻度的恍惚,躯体放松,压力消失,会有向人倾诉的**”
呃
好神奇。
向晚仔细回忆刚才都说了什么,但脑子里有点空,画面感很弱。
这种无法支配情绪的感觉,让她心脏慌乱得厉害。
“师姐,你好厉害。以后我都不敢跟你喝酒了!”
占色淡笑看着她,“不,你以后应该多跟我喝酒。”
向晚呆了一下。
占色说:“人的情绪压力太大,精神会不健康。”
不健康吗?
很多作者都说写书时间长了,人会抑郁,个个出来都是轻度的精神分裂。
然而,向晚一直觉得自己很好。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头顶上的灯泡,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
窗外霓虹照不透的黑夜尽头,有一颗繁星似乎在闪烁。
向晚眯起眼,安静地思考片刻,看时间,“师姐,我不能呆得太久,差不多得回去了。第一天报道就晚归,不太好。”
“行吧。”占色微笑,“你这次会在京都呆多久?”
向晚皱眉,“半个月吧。”
“行程挺紧啊。”
“嗯,是的。”
“成!有什么需要帮忙地就打电话给我。什么事都可以。”
“好的,谢谢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