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每天都在变,谁也无法要求哪个人一如从前。
马素英的故事,让向晚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多少女人像她一样,把婚姻的开始当成爱情的沉淀,以为从此落地生根,开花发芽将结成累累硕果,于是,拼了命地放弃自己,把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用在老公与家庭身上。最后发现,这条婚姻之路丢失的不仅是爱,还有自我……
“婚姻的存在,其实本来就和女人对爱情的愿景是相反的。”
她诚心总结一句,结果引来白慕川的侧目。
小白先生目光森寒,不知道在想什么,剜得向晚脸颊火辣辣的,不太自在。
“很对!”马素英肯定了她,然后唏嘘一叹,“可年轻的时候,哪个姑娘又知道这些呢?周德全那时候像模像样的,是个能干肯吃苦的男人,很有上进心。如果不考虑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年轻男人,没有几个比得上那时的他。而我一直自信,坚信不会看人走眼……结果我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在唐元初回来之前,马素英说了很多,但大多与周德全的案情无关。
一些憋在她心里很久的话,在陌生人面前,似乎倾诉起来更容易……
于是,唐元初拎着白粥回来的时候,居然发现病房里的聊天气氛不错。
他方了,把打包盒放在床头柜,插话的时候犹犹豫豫,“我刚回过医生了,说你目前喝点白粥就好,让肠胃适应一下……”
“好的。”马素英挣扎着要坐起来,“谢谢。”
向晚见状,坐到床沿上扶她。
刚才听她侃侃而谈,感觉她除了嗓子不好,身体状况似乎还不错,可这一扶才发现,这个女人浑身都是无力的,年近中年的身体堆的肉,摸在手里软绵绵的,就像扶着一团棉花,好不容易才把她扶好坐直。
“需要我喂你吗?”向晚端着碗和勺子,微笑问。
“不用了。”马素英颤抖着手来接,“我可以。”
向晚没有勉强,小心翼翼递到她手上。
这一碗白粥,马素英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吃完。
在这个过程里,没有人说话,她也不曾抬头,像在思考接下来的谈话。
“可以了!”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她笑得有些勉强,“今天耽搁你们太久,开始做笔录吧。”
白慕川眉心微拧,然后瞥了唐元初一眼,“准备吧!”
在唐元初准备材料的时候,白慕川特地询问了一句。
“因为这个案子很特殊,案情也很复杂。所以,我们希望对讯问过程进行录音录像,你本人愿意吗?”
马素英微微一怔。
良久,她点头,“可以。”
白慕川目光一深,“那好!唐元初,录像。”
很多人在做询问笔录的时候,都会不情意被录音或者录像,可呈交法庭的时候,这种东西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唐元初准备摄像,于是,向晚就接替了他的位置,做讯问的记录人。
她在笔录的纸页上填好讯问时间,以及讯问人以被讯问人的相关个人资料,然后递给马素英,要求其确认。
马素英点点头,表示认同笔录内容。
讯问开始,白慕川再次让马素英面对镜头确认对录像是否自愿,然后再问。
“我们是锦城市洪江区刑侦大队民警,现在依法就相关案情对你进行讯问,请你如实回答。你有权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但你所讲的都要负法律责任,这个事情你清楚吗?”
马素英:“清楚了。”
白慕川:“你与犯罪嫌疑人周德全,是什么关系?”
马素英:“夫妻。”
白慕川:“你们结婚多少年了?”
马素英想了想,“……二十九年了。”
询问两个人基本情况的时候,马素英有问必答,相当配合。
然而,白慕川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你们夫妻俩近些年感情慢慢趋于平淡,很少交流沟通,那么你对周德全所做的事情,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马素英:“有些知情,有些不知情。”
白慕川:“可以简要举例叙述吗?”
马素英:“比如……他生意上的事,十之八九我是知情的,在这方面他从来不隐瞒我……比如他在外面有没有女人,我是从来不知情的。因为他知道,这是我的禁区,也是底线。”
白慕川点点头,与向晚交换一个眼神,单刀直入。
“你认识一个毛桂桂的女大学生吗?”
马素英摇头:“我知道这个名字,是在我弟弟过世之后!”
当时警方找过贾安家人,将贾安手机里出现毛桂桂锯头视频的事情告之,并且了解情况。
那个时候,他们谁都表示不知道毛桂桂是谁。
白慕川:“我们在抓捕现场看到,周德全相当忌惮你,甚至不惜为了堵你的嘴,掐你脖子,有杀人灭口的想法……你仔细想一下,你都知道他那些违法乱纪的事件?”
马素英目光一暗,突然低笑。
“那……就太多了。”
就像她刚才所说的一样,她跟周德全是结发夫妻,从年少贫寒时一起走过来的。创业之初,马素英是对周德全助益最大的一个人。尽管周德全有些商业头脑,也肯吃苦上进,但缺少知识文化的他,还是少了些底气,也正是因为有一个大学生老婆出谋划策才能把企业越做越大……
因此,马素英对他的事业发展一清二楚。
在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在白慕川的询问下,她几乎交代了周德全全部的罪行,将一代巨富建立庞大财富帝国的发迹史上那些劣迹斑斑,说得残酷而血腥。
行贿、逃税,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犯罪行为,更可怕的是周德全非法持枪,手底下养了一大批小弟,在多年的拆迁以及行商经历中,用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威迫利诱乃至杀人,罪行累累……完全就是一个犯罪集团。
而这些,马素英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却都负有间接责任。
每次周德全想要笼络一些官员时,都会请她帮着打前阵——约官员的老婆打麻将、护肤、逛街,做头发……
这是周德全忌惮她的原因。
也是她为什么不肯交代实情的原因。
一个人要批判别人的错误很容易,正视自己的错误却很难。
“走到今天,我也不无辜。”
这是马素英对这次讯问做的最后总结。
白慕川凝重地看一眼向晚手上的笔录本,沉默片刻,点头道:“我们这次的讯问先到这里,后续如果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会再找你。这期间,你安心休息,好好养身体。需要的手续,我们会有人来医院跟你衔接。”
嗯一声,马素英突然抬头:“我这算是有重大立功表现吗?”
白慕川一怔,“算。”
马素英瘫在那里,目光涣散,“会判多少年?”
这个问题,白慕川没有回答,无法回答。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是如此。
当一开始面临突发事件涌上的情绪以及痛苦和激动统统过去后,人还是理性的动物。
“判刑是法院的事情,我们只管侦查。”唐元初收拾东西,老实地回答,“不要担心,相信法院会给你一个公正的判决。”
公正……
马素英回首一生的所作所为,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得到什么样的公正……
她看着唐元初年轻阳光的面孔,微微一笑。
“希望我出来的时候,还能找个年轻的小鲜肉,了却残生。”
呃!唐网红警官一听这话,有点害臊了。
“肯定会的。”
马素英轻笑,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
“今天谢谢你们,肯听我唠叨……”
“应该的!我们也是工作。”
“唉!”马素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目光幽远,带笑,“我有很久没有跟人家说这么多话了。当然,别人也懒得听我……连我的丈夫和孩子,都不耐烦听一个更年期妇女的唠叨……还是人民警察好啊!”
“……”
好冷的幽默。
众人沉默一下,告辞准备离开。
马素英却突然问:“白队,我可以见一见周德全吗?”
白慕川皱眉,“目前还不可以。”
“哦!”马素英收回目光,慢慢躺了下去,“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吧。”
“会的。”
离开病房,外面天空暖烘烘的。
已是下午两点,向晚这才发现他们午饭都没吃。
“饿了吗?”白慕川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皱起的眉,坐上车就告诉唐元初,“找个地方,我们先吃点东西,再去看守所,提审周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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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啦一章,还有二更哈!
祝看文的小仙女,都幸福满满,找到自己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