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萧琅炎嘶声斥吼,疾驰追去,然而那抹身影,即将消失在城墙上,他们距离实在有点远。
萧琅炎顾不得一切,声嘶力竭:“沈定珠!沈定珠!”
突然!
一声巨大的炸响从身后传来,萧琅炎座下的马儿受惊,顿时撞上一旁的墙上,萧琅炎提前跳下马背,才能没有受伤。
他仓惶爬起来,英俊冷白的脸颊上,已经多了一道擦伤血痕,但再看城墙上,却没有人影了。
身后爆炸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陈衡他们已经策马赶了过来。
“爷!您没事吧!沈澜将军的炮车先到了,正在轰炸白狮城的城门,卑职还是先护送您去安全的地方吧!”
萧琅炎却将陈衡推下马背,抢了马儿就继续追去。
与此同时,沈定珠方才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许怀松细心观察:“怎么了?”
沈定珠迟疑了一下:“没什么……”
她难道是错觉吗,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了,但随着爆炸的声音传来,许怀松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一步也没有停。
直到登上马车,向一条北梁人才知道的山道疾驰离开。
萧琅炎追了五里路,直至座下马儿的血肉被他用鞭催赶出血沫,他望着眼前连绵大山,心中的急怒快要将他烧融。
陈衡抢了同僚的马好一会才赶来。
萧琅炎却已经红着眼,坐在路边许久了。
“爷,追上了吗?”
陈衡说着,环顾四周,他们前几天就探过,从白狮城出关的路有四条,人人都走,这会儿车辙印子全是崭新的,要想判断沈定珠从哪儿离开了,难如登天。
而陈衡仿佛能看见萧琅炎浑身黑压压的气场,他眼里写满了暴风雨般的漆黑怒火。
萧琅炎豁然站起身,语气冰冷刺骨:“传信给沈澜,让他调派一队兵马给朕,命他拖住北梁大军主力,朕要从西南包抄去与阳关。”
与阳关,距离白狮城,约莫三百里的距离,过了与阳关,就快到达北梁的腹地城池。
而沈定珠要进关,势必会经过与阳关,萧琅炎要赶在那截住她的车。
陈衡一时迟疑:“可是皇上,您龙体重要,倘若您带兵奇袭与阳关,那不就是御驾亲征,这得去信回京问阁老们的建议,还请皇上三思……”
本来这次萧琅炎随军出征,哪怕隐姓埋名,也足够让一众臣子提心吊胆了,沈国公时不时就八百里加急书信,勒令沈澜大将军保护好皇帝的安全。
萧琅炎驳斥:“少废话,立刻去办!”
他充血通红的沉沉薄眸,眺望着前方的道路。
他已经失去过沈定珠一次,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他一定不能再错过。
至少……让他抱抱她。
当初如果不说那句话就好了,是不是,她就不会心冷跳崖,两人也不会分别这么长的时间。
他有很多话,要亲口告诉她。
沈定珠坐在前往与阳关的马车上。
许怀松挑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山路,将水囊递给她。
“这条路不好走,但一般不会遇到乱军,绝对安全,只是要走五六天的时间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我尽量照顾你。”
沈定珠抱着水壶,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大爷,我能忍得了。”
许怀松抿着唇看她,沈定珠从怀里掏出自己湿了的银票,一张张地铺在膝上。
全湿了,连银号盖的红章也被水洗的模糊,肯定没办法兑票子了。
她攒了那么久的路费,一下子失去大半,沈定珠想哭的心都有了。
许怀松见状,随意地就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不用难过,被水毁了,我来补给你。”
沈定珠恍然抬起头,盈盈水眸已经有点湿润了,明丽的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议。
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白皙的脸庞,娇美的眉宇,是该好好捧在手心里照顾的美人。
不知是哪个男人如此狠心,将她扔进水里?
许怀松眼神暗了暗。
沈定珠对许怀松万分感激:“大爷,我们相识一场,我便也不跟你拘泥扭捏了,我确实缺钱回家,这银票,我就收下了。”
她说着,有些高兴,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湿濡,她只能攥在手里。
沈定珠道:“等过了与阳关,就是蓬城了,我打算包条船在那里坐船上水路,往晋国汉州去,大爷倘若有认识的人,可否再替我引荐一二,我一定感激不尽。”
许怀松闻言,狭眸乌黑,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冷然。
他淡淡开口:“现在战乱,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回家。”
沈定珠却已经打定主意:“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多久,如果到了京都,反而离家更远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到四皇子身边那个侍卫,知道她的身份,她就有些害怕。
若是被认了出来,直接扣押在北梁王庭,那才是因小失大。
沈定珠必须提前走。
许怀松抿了抿唇,喉结几次滚动,搭在膝上的修长大掌,关节微微泛着青白。
他望着沈定珠良久,那目光深不见底,看的沈定珠心中生出一些忐忑。
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了?
毕竟许怀松这个人,虽然是个谦谦君子,但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性格。
“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不回去了?难道你回去,就能和你的丈夫和好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幽深的含义。
沈定珠低了低头,黑发黏在白皙的脸颊边,为她增添了一抹娇美,想到萧琅炎,她眼神难免有些失落。
“我得回去,我的爹娘,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孩子,一定在等我。”
不是为了萧琅炎,为了家人,她也要回家,何况,她十分想念自己的两个孩子。
许怀松深不可测的眉眼微微抬了抬,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攥住了沈定珠的手掌。
她心下一惊,急忙要抽回手掌,却被他握的更紧。
许怀松语气沉沉,充满认真。
“留下来,做我的妻子,等战事一过,我出钱将你的父母家人都接过来。”
沈定珠豁然睁圆了美眸。
许怀松在说什么?
她仓惶摇头:“大爷,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这番话,我考虑了很久才跟你开口,许家有的,我都给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冒死回到白狮城,想到你可能会死,我便马上赶回来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双手握着沈定珠的柔指,那双狭眸里,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们共同爱好一样,我自小喜欢古玩字画,你谈笑活泼,我甚是喜欢与你相处的感觉,你曾说过,你在你的丈夫身边,做的是妾,那么我娶你为妻,给你正妻的待遇。”
沈定珠眼睫颤颤,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大爷,你有妻子啊。”
许怀松抿紧唇线:“这是家里人安排的亲事,我不仅不喜欢她,也没有碰过她,来找你之前,我已给她一份和离书,就算她再嫁,我再娶,依旧不会互相影响。”
沈定珠愣愣的看着他。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留在许怀松身边积累银钱回家。
没想到,许怀松竟说了这样惊人的一番话?
他看沈定珠眼中神色晃晃,水光潋滟,浑身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芬芳,像是诱人的花果。
尤其是她湿漉漉的,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衣裳。
许怀松情不自禁地靠近,想要将这样柔弱的一朵花,捧到自己的怀里来。
但是沈定珠闻到陌生男人的气息,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仓促地推开了他。
许怀松察觉到她浑身的抗拒,流露出淡然的失落:“是我说的条件不够好,你还有顾虑的吗?”
沈定珠缓缓呼吸,平静了心绪。
她抬起丽眸:“大爷,你喜欢我什么?”
许怀松一怔。
“喜欢你谈笑生动,有趣却懂事,喜欢你漂亮。”他不可否认,沈定珠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她看似娇花一样,却有着花儿没有的韧性,是个极其动人的美人,她不光面貌美,更让他想要靠近,接近她的内心。
沈定珠听言,却微微一笑。
她从小到大,有无数男人因为她的美丽喜欢她,男人见到她的第一眼,都是见色起意,倘若说爱她的性格,爱她娇纵,知道她爱作还宠着的人,只有萧琅炎一个。
沈定珠很有自知之明。
“大爷,你喜欢的不是我,是我伪装出来的自己。”
她为了求生,才将自己真正的性子敛去,而她敢保证,许怀松这样看似淡泊的人,是不会像萧琅炎那样,容忍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踩在底线上。
沈定珠甚至忍不住自嘲一笑:“我之所以擅长保护古董字画,也是为了我丈夫所学,他以前有收集古董的爱好,我很想很想从众多妾室中脱颖而出,所以我拼命地学,投其所好,我其实还会刺绣,也都是为了他。”
说起前世,她的语调有些苦涩的意味,但都被笑容佯装盖去。
许怀松听言,更为心疼她的遭遇,想到她落水后的狼狈,那九死一生的环境,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眼神一冷:“他配不上你。”
沈定珠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笑了笑:“我也伤了他的心。”
她委婉地拒绝了许怀松,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白的面孔滑落。
“我离开他以后,才觉得我心里大概也揣着他的影子。所以,感谢你对我的提携和厚爱,我得回家。”
许怀松按了按眉心:“你别急着回答我。”
他依旧不放弃。
“到与阳关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沈定珠不知怎么跟他交流了,她有意地避开跟许怀松单独相处,自己去第二辆马车上坐着。
对此,许怀松也没说什么,只是更为照顾她。
然而,当他们快到与阳关的时候,发现有好多百姓哭着从与阳关的方向过来。
“前头打仗了,好像是晋朝的一个将军,在攻打与阳关,我们出不去,只能往白狮城逃了,可那边也在打仗,这日子该怎么活啊!”百姓们流离失所,哭的凄厉。
沈定珠拧眉,晋朝大军不是在白狮城吗?
怎么还会有将领带兵突袭与阳关呢?
眼见着他们被堵在了路上,许怀松提议:“我们走山路,继续绕远,赶去蓬城。”
沈定珠想了想,有些犹豫。
不知是哪位晋朝的将军在领兵,倘若她直接去与阳关求见,在没有乱军的情况下,她若是认得这位将领,是否能借着晋朝的兵力回家?
于是,沈定珠决定:“我去与阳关,大爷,我们在这儿分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