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知道自己热泪涌出眼眶,她回过神来,拼命地将萧琅炎推开。
他抬起眼眸,在水下朝她看来的一瞬间,薄眸中竟然带着一丝茫然无措。
那样子,好像在想,沈定珠不喜欢他碰她,所以也不要他救吗?
然而,沈定珠拼命地指了指上面,她水眸透着情急。
快走!
这是她唯一的意思。
萧琅炎的心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只要她不讨厌他,他便连死也甘愿。
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他摇头,随后萧琅炎再次靠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一年来的煎熬与内心的拷问,终于在此刻如雪消解,她当着他面跳崖的那一刻,就像是噩梦一样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只要还攥着她的手,他就不会放弃。
沈定珠冷的厉害,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肺里稀薄的空气,让她渐渐无法清醒。
昏迷的最后一刻,她靠在萧琅炎的怀里,无力地垂着脑袋,漂浮的黑发拂过他极冷的剑眉,沈定珠迷迷糊糊的感到,萧琅炎在她眉心落下深情的一个吻。
他不走了,也没有再去换气,而是紧紧地拥着她。
在生死的面前,萧琅炎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沈定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沈定珠渐渐转醒,耳边嗡嗡的,好像有人交谈的声音,仔细听去,竟是念经的梵音。
她乌黑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水雾空濛的眸子,看向一旁。
原来,她竟躺在佛堂的后面,床榻周围罩着一层薄透的帘子,数个僧人坐在外面,为她诵经念佛。
他们在干什么?
沈定珠撑着坐起身,刚刚挑帘,却觉得头沉痛的厉害,她揉了揉眉心。
离她最近的一个小沙弥偷偷抬头,看见沈定珠坐了起来,童真的声音顿时高兴地喊:“女施主她醒了!”
众僧纷纷发出庆幸的呼声,小沙弥跑到沈定珠跟前,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
“快喝吧!施主冻坏了,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了无生息!”
沈定珠看了一眼汤碗,她抬起水眸,雪白的面孔透着茫然:“萧琅炎呢?”
众僧面面相觑,沈定珠追问:“皇上呢?”
小沙弥挠了挠头:“这个……”
沈定珠心里停了一瞬,美眸中腾升起惊恐,她连忙撑着床栏,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哎!施主,您不能动,还没好全,那位贵人没有事!”
沈定珠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奈何双膝酸软,她身形踉跄,险些朝着门槛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双大掌稳稳地拖住她的身形,来人比她先跪在了地上,才让沈定珠没有狼狈地摔倒。
她水眸凝望过去,瞬间红了。
萧琅炎英俊的面孔透着淡淡的苍白,剑眉漆黑,一如眼中炯炯有光。
“皇上没事?”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萧琅炎撑着门框站起身,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玄甲军们,他们齐齐低着头,只听到萧琅炎声音沙哑,带着淡淡笑意。
“没事,不仅朕没事,连你也没事,朕说过,不会让你死在朕的前头。”他说罢,握住沈定珠的手,忽而皱眉,“怎么还是那么冰凉?”
他两只大掌交合,不断地搓着她的手掌,还嫌不够暖,就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众目睽睽下,那小沙弥率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去“哎呀呀”了两句。
沈定珠脸色一红,忍不住收回手来,茫然地看着萧琅炎:“皇上,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萧琅炎笑道:“你兄长来的及时,否则,朕这会,已经跟你在奈何桥见面了。”
沈定珠觉得不吉利,不让他再说。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回方才躺着的榻边,沈定珠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竟感到萧琅炎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
可她定睛看去,他又没有了异样。
“你再好好休息,朕让他们熬了药,等会你好好地喝一碗。”
紧接着,有探兵匆忙来报,大概又有军情,萧琅炎便耐心地给沈定珠盖上被子,才转身走出门口。
沈定珠凝望着他的左腿,微微感到疑惑地皱了皱黛眉。
萧琅炎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着沈定珠醒来,众僧不用在念经为她祈福,故而她被转移到了更为温暖舒适的禅房里。
萧琅炎从当地抓了两名不识字的中年妇人来照顾她,从她们战战兢兢的回答里,沈定珠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回到了白狮城中。
她哥哥沈澜的大军镇守此关,已经插上了晋国的旗帜。
而他们暂且停留休息的寺庙,原本是白狮城最大的佛寺,名为太微寺。
入夜,送饭的还是那名小沙弥,寺里不能见荤腥,但,给沈定珠提供的饭菜里,竟然有鸡鸭。
她微微凝眸,看向小沙弥:“你叫什么名字?”
“回施主,小僧法号玄英。”
沈定珠缓缓点头,她穿着舒适的锦绣罗裳,大概也是萧琅炎从当地商铺里拿来的,一袭青丝落在脖颈边,因着眉眼中的温柔,更美的平易近人。
小沙弥多看了两眼:“施主,您吃东西。”
看着那些荤腥,沈定珠淡淡垂睫:“等我见到皇上,会告诉他,往后遵从寺庙规矩,我也不用这些荤腥,你端下去吧。”
小沙弥立刻面色变了:“那怎么能行呢,施主的丈夫,是好不容易才求住持同意的,施主不吃,就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啊。”
沈定珠一怔,看向他:“求住持?”
萧琅炎占领了白狮城,为何还需要求人?
小沙弥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话了,一旁照顾沈定珠的两个妇人,也默默地低下头。
沈定珠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沙弥支支吾吾:“其实……”
在沈定珠多次追问下,小沙弥才肯告诉她真相。
原来,她大哥沈澜将他们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萧琅炎不顾自己身体,立刻带沈定珠与大军汇合,叫来军医为她诊治,然而,四天过去,她依旧昏迷不醒。
得知白狮城的太微寺很是灵验,且听说那里的住持圆觉大师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萧琅炎立刻带着沈定珠,前往白狮城。
然而,还没到进山门,就被寺庙的武僧拦住了。
据说圆觉大师夜观星象,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故而派人在此把守,不允许他们越过山门。
“贵人掀起战乱,致使北梁的百姓们民不聊生,佛无国界,本应一视同仁,但贫僧为了那些枉死之人,恕我等不能出手相助。”
当时,萧琅炎怀中的沈定珠,面色更为死白,在阴沉的天色映照下,了无生气。
他几乎没有犹豫,抱着沈定珠,一步一跪,登上百余级石阶,直到叩响山门。
帝王在寺庙前,沉声恳求:“佛法既然宽容,请住持救我的妻子,人都是我杀的,跟她没有关系!倘若愿意出手救治,我萧琅炎即刻退兵,班师回京!”
终究,他的态度打动住持,寺门敞开,沈定珠被送进去医治。
圆觉大师为她诊治后,又率领众僧为沈定珠祈福数日。
她才悠悠转醒。
然而,萧琅炎左腿的膝盖,跪破后没有及时上药,等到陈衡发现时,已经有些溃烂了。
沈定珠呆坐榻边,泪水潸然:“他不疼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
沈定珠不敢想,这么多日,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萧琅炎既要与北梁帝交涉,又要部署大军,还要统筹大局和照顾她。
那天他们在水下一样待了许久,他的身体真的还吃得消吗?
沈定珠再也没有胃口用膳,可是小沙弥怕挨骂,看他惶恐的小脸,沈定珠多少用了一点。
夜里,伺候她的两名仆妇退下,沈定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应该去看看萧琅炎的腿伤。
想到这里,她果断坐起来,披上外袍。
然而,刚拉开门,竟发现萧琅炎就坐在她的门扉边。
他身上盖着大氅,玄甲军像影子一样立在四周,看见沈定珠出现,陈衡先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们爷终于不用坐到天明了。
萧琅炎听声睁开薄眸,转而看去,沈定珠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皇上……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