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安详宁静的上午过去,元轩帝依然毫无动静。
流云晃荡出季氏医馆,又溜达到了昨日听说书的地方。
他手中拿着石子边走边抛,一双眼睛却一直鬼精鬼精地盯着路边。
这地方商铺多,人流多,乞丐也多。
这众多乞丐,就是他探听消息的来源。
他日日都和崇萤待在一起,虽然她嘴上不说,但自从盟叔走后就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找人打听打听有没有盟叔的消息传来。
路过路边放着的一个箩筐时,忽然,他脚步一顿。
“大白天的,什么东西?”
流云嘟哝一声,退后两步,盯着那个半人高的箩筐。
如果刚才他没眼花的话,这个箩筐似乎自己动了一下,缝隙中一闪而过了一双……
流云微微蹙眉,他是个乞丐,对人的眼神最为敏感,刚才他分明看见了一双眼睛。
大街上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流云左看右看,上前一步,伸出手正要掀掉盖子,突然——
“啊!”
“不要抓我!”
流云被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眼前一花,耳边传来一声嘶哑的尖叫。
等他定睛再看,就见箩筐里蜷缩着一个小姑娘,双手胡乱挥舞着,整个人都在细细发抖。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求求你不要抓我!”
嘴里颠来倒去就是这几个字。
流云皱紧眉头,目光从小姑娘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扫过,逐渐暗了下来。
她的衣服十分破烂,堪堪只能遮住身体,四肢上只胡乱缠着一些布条子,布条下痕迹分明的鞭刑充斥着手臂和双腿。
这么重的鞭刑,竟然是用来对付一个小姑娘……
流云走上前,抓住她抵挡的手臂想将她拉出来。
猛然被人碰触,小姑娘浑身抖得更加厉害,手脚并用地想挣脱,嘶哑的嗓子更是拼命叫喊。
眼见着动静越来越大,流云额上汗都下来了,生怕让人把自己当成人贩子扭送到官衙里头。
“别叫了,我不是坏人,更不是来抓你的!”
“你遇着什么事了?跟我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啊。”
话音刚落,忽然从巷子角落传来两三个官兵的声音:“你,去那边看看!”
“你去那边!一个半大点儿小丫头片子能跑哪儿去,还受着那么重的伤!都给我睁大眼睛仔细地找!今天要是再找不着,一个个都提头来见!”
流云眸光微凛,不等脑子思考出一个结果,人已经下意识按下小姑娘的脑袋,将盖子又盖在了箩筐上。
他只来得及低声嘱咐一句:“有人来了,别出声。”
就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箩筐上。
谢天谢地,她好像听懂了似的没再出声。
流云松了口气,看着已经近到跟前的官兵,目不斜视地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哼着流里流气的调子。
那官兵在越过他的一瞬,又折返了回来,站在箩筐前问道:“见到一个小姑娘没有?浑身是伤,疯疯癫癫的。”
流云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吹了个哨子,随手指了个方向:“好像是看见一个叫花子往那跑了,是不是小姑娘就不知道了。”
那官兵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瞥见他身影消失,流云立刻用了力气将小姑娘拉出来,也顾不上人贩子不人贩子了,半抱着小姑娘捂着她的嘴就溜进了暗巷。
进了暗巷,还能听见外边官兵来来往往的声音。
流云脚步不停,幸好他从前当乞丐的时候就擅长躲这些官兵,最熟的就是京城这些暗道小巷。
当下他手里拉着一个人也没慌乱,三两下就躲开了人群,趁着官兵没追上的时候藏进了一处破房子里。
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土地上,流云刚一松手,小姑娘就抱着膝盖躲得离他老远,低着头不敢看他。
一闪而过时,流云依稀看见她脸上也有伤口,但没看清楚。
他顿了顿,也没靠近,只压低声音道:“躲这儿,你放心,他们发现不了。”
小姑娘点点头,仍旧不开口。
流云没话找话问:“他们为什么追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始终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外面脚步声和说话声不断,流云猜测那些官兵还在追,他看了眼她,想了想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怎么帮你呢?我连你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知道。”
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小姑娘迟疑片刻,哑着嗓子,极小的声音道:“芳芳。”
“芳芳?”
流云微怔,浅勾了下唇角道:“你的名字叫芳芳?”
芳芳点点头,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流云,又飞快地躲了回去。
真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鸟。
流云心想,他问:“你还没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追你呢?”
芳芳摇摇头,恐惧得浑身都在发抖,咬紧了牙不敢说话。
流云见她实在是怕,就没有再问,只小声道:“你在这里躲着,我出去看看那些人走了没有。”
话音落,他刚站起来,衣袖就被一双带着伤的小手从后面拽住了。
“你……”
芳芳颤巍巍开口,小声地问:“你不会把我交出去吧?”
“你怎么这么想?”
流云一挑眉,拍着胸脯道:“我流云可是男子汉大英雄,说了帮你就会帮你到底,怎么可能把你交出去呢?”
“可是……”
芳芳吸了吸鼻子,阴影中的她还捂着脸上的伤,哽咽道:“可是那天救我的人就把我交给别人了……”
流云微怔。
芳芳小声啜泣道:“我不想被人卖进妓院,也不想被人救了以后再交出去,他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
“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别人好不好?我……我跟着你吧,你让我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别再把我交给那些坏人了……”
“他们打我,喂我吃那些虫子,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呜呜呜……”
芳芳不停地说着受过的委屈,眼泪划过脸颊上的伤痕,一滴滴落在脏兮兮的土里,开出浑浊的花。
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抓紧流云的袖子不敢松手,仿佛抓住了她最后生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