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身后的两个专职太监不禁瞪了宋老实一眼,对这等抢活的勾当,换做是别人,他们下来肯定会想办法下狠手。
可宋老实他们却不敢动,一是朱高炽时不时的会赏赐些吃食和小东西给他,动了容易被现。
可他们最怕的还是那位兴和伯。
谁都知道,太子在南方的铁腕一击宣布他不喜欢妥协,等他上位后,那位兴和伯肯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他们两个靠边站的太监哪里当得起一击。
朱高炽的眉眼温和了些,说道:“你自去忙活,晚些记得去吃饭,别老是等着剩饭剩菜。”
“陛下您放心,奴婢现在能吃饱了,不用等剩饭剩菜了。”
“去吧。”
看到这傻笑,朱高炽的心中多了些温暖。
深宫人心难测,无数恭谨的面孔下不知道隐藏着什么心思,能有一个单纯的家伙,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朱高炽转身,眼神冷厉:“南方闹腾的过了,莫不是贪腐渎职也不能抓吗?还是说想抓谁要先等他们同意,那朕退位让他们来遴选新帝可好?”
杨荣心中一叹,知道此事他要出面压下了,就躬身道:“陛下,臣知道了,回头臣就请诸位同僚议事。”
辅辅,什么事都要皇帝来点醒,那和渎职没啥区别。
“去吧。”
朱高炽看着杨荣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中,心中蓦地生出了一种孤寂和冷清。
帝王都是这般的吗?
朱高炽不知道,回想起当年的爷爷和父亲,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那两位才是真正的孤寂,眼中只有大明,余者不过是棋子罢了。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这便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之道。
进了暖阁,朱高炽随口问道:“那廖昌最近如何?”
成二瞟了出来,说道:“陛下,廖昌最近经常烧香,躲着烧,每次烧三炷,出来就一脸的庆幸和满足,就是眨眼睛。”
朱高炽微微点头,闭上眼睛说道:“顺天府不能乱,那竖子不知深浅,倒是帮了朕一把。那冯平的背景倒是有趣,此次拿下,本想看看谁会帮他一把……没想到……估计落井下石的居多吧。没有价值的棋子自然弃之不用!”
成二知道这是自言自语,就飘了回去。
朱高炽想了一会儿,叫人扶着自己去了后面坤宁宫。
……
“母后,小方晚上睡觉会打呼噜呢!”
婉婉和皇后坐在一起,努力的想抱起小方,结果只抱起了上半身。
看到小方一脸的无奈,皇后笑道:“狗儿是会打呼噜的,不过小方忠心,你让人精心些,以后有事它也能帮你。”
婉婉松开手,小方落地就去了边上卧着,懒洋洋的看着门口。
皇后把点心盘子放在婉婉身边,看着女儿的娇颜不禁艳羡的道:“看看你的脸,就和那剥壳的鸡蛋一般,回头让人给你配些好粉,好好的打扮一番。”
婉婉看着那些点心却不想吃,她摸摸自己的脸说道:“母后,我不喜欢擦粉呢!”
皇后笑道:“你们看着和早上的花骨朵差不多的鲜嫩,不擦也罢。”
“擦什么?”
“陛下……”
朱高炽进来,看到婉婉也在,就笑道:“罢了,婉婉今日可喝了汤吗?味道极好。”
婉婉过来福身道:“父皇,喝了,清淡,却带着荷叶的清香。”
朱高炽笑眯眯的道:“你还小,要多吃,别学了那些节食的,看着骨瘦如柴,一阵风都能吹倒了。”
这话说的是宫中的一个嫔妃,那人对瘦身有着魔怔般的执着,大抵想做赵飞燕第二。
而婉婉的身材看不出肥胖的趋势,朱高炽看着她就像是小时候般的随和。
婉婉却看出他有话要说,就乖巧的告退。
看着小方亦步亦趋的跟着婉婉出去,朱高炽脸上的笑意未变,淡淡的道:“要注意几个孩子,特别是儿子。”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当然要敏锐,她的眼睛一眯,问道:“陛下,可是有人要作妖吗?”
朱高炽拿起一块点心闻闻,说道:“晋王有些不安生,这次被朕打了几下,估摸着难受。还有那些亲戚们也不好处置,朕倒是急切了些,可不急不行啊!瞻基在南边不过是动了一下,舆论大哗。”
皇后闻言眼神凌厉的道:“南边历来就是没王法的地方,陛下可别手软。”
朱高炽随手把手指头大小的点心扔进嘴里,感受一下滋味,说道:“瞻基已经不手软了,南方官场震动,书信往来络绎不绝。朕也敲打了一番,南北若是串联,朕自然会让他们知道何为君,何为臣,何为道理,何为……霸道!”
皇后目光复杂的瞥了他一看,这位皇帝在做太子时可是以软和、善于听取建议著称,可登基不过才一年多一点的时间,这人就变了。
“要看好他们,莫要被人给蛊惑了。”
……
知行书院在方醒一家走了之后继续开课,解缙也照常每日来盯着,偶尔去上几节儒学课,也会带几节科学课。
除去上课之外,他就坐在自己透过窗户能看到教室的房间里喝茶,看看书,打打盹,日子逍遥的仿佛是在虚度。
上课了,操场上的学生们都纷纷往教室去,解缙看到他们脚步不乱,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有一人却从操场往大门方向去了,解缙看到后冷哼一声,却也没过问。
……
“殿下,咱们去哪?”
侍卫齐老六带着另外三人跟着朱瞻墉出了书院,看到朱瞻墉有些漫无目的,就问道。
朱瞻墉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世界之大,他觉得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书院内他算是老人了,和他一批进书院的学生都毕业了,有的去各地传授科学,有的去谋生……
他在书院里的位置越的尴尬了,除去几个熟人,那些后来的学生大多对他敬而远之。
“去大市场看看吧。”
……
朱瞻墉喜欢杜海林的春卷小摊,喜欢那种市井味道。
来到大市场,看到杜海林的小摊前面全是人,朱瞻墉从后面绕了过去,洗手,熟练的帮杜海林做春卷。
杜海林冲着他笑了笑,倒也习惯了。
那些顾客有的不耐烦,就冲着杜海林和朱瞻墉喝骂,两人都笑眯眯的道歉。
没多久,应付完这一波顾客后,两人终于是轻松些。
“殿下没上课?”
朱瞻墉眉间舒展着,“那些课我都会了,今日没有试验,我就出来转转。”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朱瞻墉突然问道:“杜先生,你觉着这人怎么活着才有意思?”
杜海林笑了笑,拿起毛巾擦擦手,说道:“您说我吧,原先觉着读书最有意思,整日读啊读,觉着比别人高一等,这心里就别提多得意了。”
杜海林此时已经能很洒脱和自然的说出自己的心理历程,没有丝毫遮掩。
“后来女儿要嫁人了,家中突然少了进项,我这才想起原来一直是妻女在养家,惭愧之余,我一夜未睡,然后就下狠心丢掉面子,跟着学了这个春卷。”
“开始吧有些难受,总觉着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嘲笑和讥讽,难为情啊!”
“后来开始赚钱了,回家把钱交给妻子,我这心里就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慢慢的吧,看着自己养活了妻儿,以往的高人一等那种想法自然是随风而去。”
看到朱瞻墉有些魂不守舍,杜海林忘乎所以,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杜尚般的拍拍肩膀,说道:“这人啊要实在,别好高骛远,先把自己弄妥当了,把亲人弄妥当了,若是还有精神,那就再去折腾其它东西。”
朱瞻墉点点头,然后拱手告辞。
“这人怎么感觉郁郁的呢?难道是陛下给他脸色看了?”
看着朱瞻墉落寞的背影,杜海林觉得皇家的烦恼真是莫名其妙。
“给我弄两个春卷!”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