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朝堂上商议的最多的事就是西征的各种准备。
粮草是重中之重,另外后备兵力怎么安排,后续物资按照什么时间运送,民夫从哪里征集,各种物资的调集……
这些工作按理不该在朝堂上商议的那么细致,可从夏元吉去了之后,户部尚书就成了一个倒霉催的官位。
你做的再好,可有夏元吉珠玉在前,只能甘拜下风。
你若是做的不好,大家都会说:哦!果然你还是比不上夏元吉啊!
刘中敷硬着头皮在禀告着户部目前对物资的统计结果。
“……粮草是不缺的,就算是五十万大军出征,户部上下也有把握调集粮草,只是民夫却要各方协调……”
他抬头看了前方的杨荣一眼,心中有些不忿,觉得辅政学士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
“杨大人说山东一地需要修生养息,调用民夫要适度,可除去山东之外,还能从哪调集?再过去可就是河南和金陵了,难道从那边调集民夫?”
刘中敷的牢骚引了些共鸣,张本出班说道:“陛下,南方的人口太多,臣以为应当迁移些到北方来。”
“百姓不乐意迁移,现在才过上安稳的日子,又去折腾他们,到时候百姓的骂声可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这是国事!陛下登基以来宫中削减了多少人?宫中的花费削减了多少?”
杜谦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冲了出来,一张嘴就开喷。
“此战若是大胜,此后大明的北方和西方再无劲敌,这两个方向就可以削减不少驻军,这便是削减耗费,而且还是持续削减。”
杜谦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态度火爆,可言辞却有理有据。
“此后朝中只要持续提供土地,北方的人口就会不断增长,到时候顺着铺过去,铺到哪,哪里就是大明!”
这话让武人们格外的舒畅,孟瑛出班道:“陛下,一路过去的不少地方都有些贫瘠,大明既然不差钱粮,能否利用这个机会召集他们来运送辎重?这样百姓得了钱粮,户部这边也少了麻烦。”
这算是个好建议。
朱瞻基不置可否的道:“户部要盘算清楚,调集哪里的民夫耗费最小。不能前面带走了民夫,后面百姓家中苦不堪言,这样的方法不可取,以后也不能再用!”
“陛下仁慈!”
群臣齐声赞颂着皇帝的仁心,衷心的为大明又多了一个‘祖训’感到高兴。
而其中感慨最深的就是方醒。
以往的皇帝哪会考虑那么多,觉得要征集民夫,那么就去征集好了。然后按照政策减免赋税就减免,可民夫付出的代价能否和被征调民夫的家庭的损失相等,这压根就没人考虑。
群臣不会考虑!
君王不会考虑!
而今皇帝提出了这么一条,稍后传出去后,天下百姓又会欢呼一阵。
方醒低下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欣慰。
稍后散朝,大家三三两两的出去。
胡濙在前方被人拦住了,稍后他再次回返。
“怎么了?”
杨溥只听到片段,好像是什么东厂,还有谁被拿了。
胡濙面色凝重的道:“不好说。”
这个不好说就说明事情不小,并且还需要保密。
杨溥看着胡濙加快脚步过去,就对杨荣说道:“谁被拿了?”
杨荣摇摇头道:“不知道。在此之际,大明需要的是安稳,若是再来一次清理士绅田地的举动,西征不征也罢。”
若是出征之际国内还在纷争不断,主流阶层和皇帝闹矛盾,谁敢让皇帝亲征?
他们都没走,都在这里等待着。
黄淮沉声道:“希望一切顺遂!”
这个时候谁都不希望有意外。
这些想法都是对皇帝隐晦的不满,可杜谦却没出来为朱瞻基辩驳。
他也觉得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稳定。
若是东厂再来一次大规模的抓捕,官场人心惶惶,西征就会被蒙上一层阴影。
方醒也没走,他站在对面,孤独的看着前方。
你不要乱来啊!
他只能这样祈祷着,希望朱瞻基不会突然想来一次吏治整顿。
换做是百姓的话,他们会觉得整顿吏治是好事,没有什么可以阻拦的,谁阻拦谁就是乱臣贼子。
可在这个当口……
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胡濙急匆匆的回来了。
“陛下不知。”
没等他们问话,胡濙就说出了让大家感到心悸的消息。
“东厂跋扈!竟然敢不禀告陛下就拿下闫大建。”
他苦笑道:“本官也从不知闫大建有何问题,东厂……”
东厂在找死!
杨荣看着方醒说道:“兴和伯,东厂怕是要被清洗了。”
不经同意就擅自行动,你以为你是纪纲吗!
安纶死定了!
可方醒却楞在了那里。
杜谦皱眉道:“兴和伯……”
方醒猛的摇摇头,然后开始往外跑。
他跑的很快,就像是要去救人。
“兴和伯!”
方醒一路奔向了东厂,当他跑到东厂,看到门外站着十多名军士时,心就一直往下掉。
“本伯要进去。”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
守门的军士并未阻拦,他们让开了道路。
方醒走进了大门,扶着大腿,弯腰在那里喘息着,寻找着……
这一路都有军士在站着,目光警惕,仿佛是有敌军攻进了东厂。
“闪开!”
这时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方醒回头,见到是沈阳带着一群锦衣卫来了,就强笑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沈阳本来是冷着脸,见到方醒后就疾步过来扶住他,然后低声道:“您该知道的。”
方醒喘息着道:“是啊!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
锦衣卫的人都停在了不远处,沈阳说道:“他早就派人去盯着在福建的闫春辉,东厂的人也在盯着闫大建……”
方醒的气息顺畅了些,他缓缓往前走去,脚步有些沉重。
“这不是跋扈。”
他摇头说道:“安纶的秉性我多多少少知道些,他不是那等跋扈的人。”
沈阳嗯了一声,依旧扶着他往里走。
方醒在想着在金陵的安纶。
那是个有些喜欢钻营的宦官,但做事还算是利落,很配合。
等安纶回京担任东厂掌印太监之后,两人之间就是形同陌路。
可毕竟有金陵的交情在,所以方醒总是给安纶留了些余地。
可后来证实了安纶冷对方醒只是一种刻意的疏离,并非他的本意,这让方醒觉得内疚不已。
“我不喜欢欠人的东西。”
方醒已经看到了被军士围的水泄不通的刑房,然后轻轻挣脱了沈阳的搀扶。
他缓步走了过去。
叶落雪迎了过来,说道:“兴和伯,里面就是安纶和闫大建两人。”
方醒问道:“闫大建还活着?”
叶落雪点点头:“安纶正在对他动刑。”
方醒愕然,然后苦笑。
你想挽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