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云舟片刻愣神里，沈安几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不用道歉，我不会讨厌你的，纪云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语气平静，却极为真诚。
年少时无依无靠，纪云舟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真正对她好的人，是沈安最接近亲人身份的朋友。
那些好，足够让她念一辈子。
以后，她也不会再遇到比纪云舟更好的人了。
只可惜这么好的人，不属于她。
想着，沈安也无奈的苦笑了声。
摆摆手，她试图打破这过于煽情的氛围，神色收敛，也稍微严肃了些。
望着纪云舟那带着几分受伤后，又因为她的话，受宠若惊的颤动眼眸。
放软语气，极其认真的跟他解释：
“好了好了，怎么突然问这种话，别多想师哥，我是真的要整理资料，绝不是为了躲你。
这里面有些东西对我很重要，今晚我一定要弄明白。”
她是没骗他。
真诚的眼神，让纪云舟有些羞愧。
而他竟然还在揣测她。
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纪云舟却仍旧没打算离开：
“让我陪你一起吧，我能帮得上忙的。”
哈。
这份好意，她真是心领了。
咬牙倒吸一口凉气，见他如此执着，沈安无奈，只能又开口劝：
“编码不同，我一个人整理效率会更高。”
她以为把拒绝暗示的这样明白，总能劝走他，让他回家休息了。
然而，纪云舟根本就不能放心，晚上，留沈安自己在公司加班。
因此，抓起衣服，他虽然看出沈安想要私人空间，了然的抬腿离开。
却仍然留下一句：
“那我去外面等。”
他绝不能再让沈安晚上一个人落单，尤其是在这里。
那晚，就在这个公司外。
在沈安追上来，纪云舟却没有察觉到，没有回头，从而失去她的那晚。
如今，已然成了他最懊恼的遗憾。
如果他敏感一点，或者坚定一点。
沈安就不会那么轻易落到柳风月手中，更不会受那样的折磨。
窝在沙发里，房门在身后紧闭。
无人的办公室，纪云舟的手指埋在发丝中。
胡乱的抓着头发，他还是怎么也想不通。
她怎么能甘愿，在发生那些事后，还能跟柳风月那种人站在一起呢？
如果是有难言之隐，又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他愿意倾尽一切帮她啊。
只要沈安开口。
为什么不相信他。
只是分开几年，就这么轻易的，让他们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远了吗？
他真的看不懂沈安了。
大病初愈又为新项目奔波的疲惫身子，沉沉的陷入沙发里，纷乱的思绪让纪云舟有些喘不过气。
在决定按照母亲意思，放弃跟沈安同一所大学，选择出国进修的那刻。
这辈子，他就彻底跟她错过了。
可是，纪云舟又总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那晚他察觉。
如果沈安那天，没有被柳风月抓走。
如果那晚，最后是他们在公司相遇。
会不会还能把一切说开，会不会就在一起了。
他觉得会。
可是没有如果。
*
纪云舟出去时，贴心的带上了门。
望着那轻轻闭上的房门，沈安抬头，无奈的捏了捏太阳穴。
又要她来哄……
苍天啊，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这辈子要夹在这俩狗男人之间，跟他们纠缠不清。
不过，虽然不好意思让纪云舟一直在外面等着她。
但沈安急着恢复记忆，今晚实在没心力，再出去跟纪云舟纠缠了。
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
清楚有他在外面守着，她也是真的会更安心的。
纪云舟在沈安心里，就是可靠的代名词。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不仅记忆没恢复，其他的神经细胞受损，或者原始记忆被破坏或者出现错乱。
纪云舟说不定会察觉到，说不定还能帮她挽回。
至少，能帮她叫个救护车什么的，不至于让她悄无声息的变成傻子。
一边想着，沈安熟练的连接了线路。
帮人清除记忆的事她做过不少次，已经是肌肉记忆，拼起机器来，自然也是驾轻就熟。
但恢复记忆，她还真做的不多。
毕竟这本来就是个bug。
已经失去那部分记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想着找回来一段，在他们脑海里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呢？
也只有她这么倒霉。
想忘也不能忘，好不容易清掉，还要被那人纠缠着，不得不再想起来。
胡乱的想着，沈安将连接器套到了脑袋上。
犹豫片刻，插入那看起来就透露着不详的存储芯片后，她透过内置显示屏，运行了恢复程序。
按下［确认执行］按钮时，沈安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却在电信号涌入脑海时，手指如同被钉住的木偶般，就那么僵硬的粘在了触控屏幕之上。
一动不动。
过往的记忆，连同那时的情绪，一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铺天盖地，汹涌的情绪，瞬间将瘦弱的沈安吞没。
*
纪云舟再睁眼时，墙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
工作室内，依旧没有任何一点动静。
起身给沈安接了温水，他轻轻推门进入。
然而，在看清房间里的情景，尤其是看清沈安头上套着的是什么。
纪云舟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快步走近，看清她那机械的状态和熟悉的机器后。
纪云舟干脆的，一把扯下了已经结束运行的连接器。
机器带着温暖的热度，显然是运行过了的，而且传输数据庞大，刚结束不久。
将仪器丢到一边，纪云舟又去抓沈安僵在半空的手，轻轻摇晃她的肩膀，皱眉唤她。
沈安那空洞的双眼，却始终没有落到他身上半分。
那逐渐焦急的呼唤，紧紧抓住她冰冷指尖的温暖的手，无计可施后将她抱进怀里，向外奔跑的动作。
她全然察觉不到。
身下一空，她没有发觉。
照射在她眼底的光，柳灼泽的关切和愤怒，医生小心翼翼的检查。
沈安都没有任何回应。
哪怕被轻轻推倒在病床，盖上被子。
灯火熄灭，她的眼前感受不到黑暗，天光乍破，她也看不见光明。
那汹涌的情绪已然闭塞了她的所有感官，除了那刻在心底的一串代码，沈安什么都无法感知。
就这样，如同木偶般度过了一夜。
身边，纪云舟在忐忑中，沉默的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