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有的人拖着行李,背负着沉甸甸的希望,梦想去遥远的地方;有的人步履匆匆,脚下的不过是异乡,家才是永远的牵挂。耳边除了有广播的声音,就是送别的嘈杂。
李一青看了一眼安检口,那道架起的门,在诺大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娇小,却分隔出了两个世界。她突然挪不动步,转身抱住了徐漫妮,“孩子,我走了……”
短短两个月,身边的人相继离开,徐漫妮一路伤心不已,到这时终于控制不住,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事实上也没了父母。
“妈……注意身体……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徐漫妮声泪俱下,顾不得一早起来化的妆。
李一青微微一愣,眼眶开始泛红,轻轻地在徐漫妮的背上拍着。这是徐漫妮第一次叫她妈,一直以来,都是姨的称呼,她没有放在心上,换位思考,亲生母亲的地位谁都无法代替。她总是安慰自己,或许以朋友的方式相处,更合时宜,但这并不代表内心不渴望。现在真被叫成妈了,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她有些不适应,反复细细品味,心里有个地方暖暖的。世界在变,人心在变,想当年,她来到徐家,徐漫妮充满敌意,通过一点点的增进了解,两人的关系慢慢从缓和到和睦,直至眼前的依恋。当离开的念头出现时,她十分纠结,甚至觉得太过自私,只是要顾及的太多,实在难以做到平衡,也是因为这个女儿,给了她最大的宽容和鼓励,让她毫无顾忌地迈出了这一步。要说她在利州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就剩下徐漫妮了,一个女人独自生活,还要守护家业,实在太孤单,也太难了,可怜得让人心疼。
徐漫妮扑在李一青怀里,回想刚刚叫出的那声,同样十分惊讶,完全是本能的反应,这说明她早就在心里认可了这个妈,因为曾经失去过,才更加懂得珍惜。
张锦静静地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徐漫妮的心境,他感同身受。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女人直起身子,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锦,照顾好漫妮,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拜托你了。”李一青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她把最后的留恋托付给张锦。要说兜兜转转的人生,感恩自己所拥有的,她最有发言权。
张锦默默地点点头。此刻,他心里清楚,不论未来怎样,往后余生,徐漫妮都是他的亲人。
来来回回道别了几次,李一青走进安检区,朝他俩挥了挥手,便消失在人群中。
徐漫妮久久不愿离去,张锦扶住她的肩膀,给予安慰的眼神,陪伴是最强大的力量,沉默是最贴心的宠溺。
回程的路上,张锦开着车,徐漫妮坐在副驾驶上。
张锦正视前方,说了一句:“李姨……不会再回来了。”他刚刚想了好久,该不该把这话说出口。
徐漫妮淡淡地说:“是,这一走,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她看向右边,窗外的风景飞快地掠过,好像有一缕风划过了眼睛。
张锦以最快的速度瞄了一眼徐漫妮,惊奇地问:你知道她不是自己走的?”
徐漫妮转过头来,表情平静,望着前方的道路,一马平川,“知道,我们早就聊过了,是陆子文,他们会在那边开始新生活。”
张锦“哦”了一声,不再吱声,没想到小丑竟是自己,这样也好,大家都说开了,反而轻松自在。
机场高速上,何其无聊,徐漫妮想了想,缓缓道来:“那个陆子文是李姨的同学,一直在追求她,结果造化弄人,她最后嫁给了我爸。陆子文就一直等,从未放弃。男人痴情起来,丝毫不比女人逊色……”
徐漫妮轻轻松松地说完别人的事,下一秒突然想到了钱前,只是陆子文还算幸运,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而自己却什么也给不了,注定这辈子只能亏欠于人。而对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不敢奢求得到同样的痴心,只希望对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在这人世间,双向奔赴的能有多少,又能坚持多久,错配是人心还是天意?
张锦觉察到徐漫妮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你还是很介意?陆子文这个人我略有耳闻,既然李姨能够选择他,说明有他的过人之处,有个人陪伴她,你也可以放心些。”
“没有……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徐漫妮收了收表情,还好张锦没有反应过来,省去了不必要的尴尬。她看向张锦,接着往下说:“其实,李姨并不避我爸,这些事情早就跟我爸坦白过了。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跟陆子文只保持同学关系,有时遇到同学聚会啥的,都会主动叫上爸一起去,不过,爸也是很明事理,都找理由推掉了。”
徐漫妮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有人说人的一生太长,每天一睁开眼,都是无尽的鸡零狗碎,有人说人的一生太短,每天不敢闭眼,生怕错过太多的人和事。父亲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功成名就,多少人羡慕不来,后院和睦,身边有个好女人,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干自己想干的事业,不必为无谓的纠葛浪费心力。
张锦感叹道:“哎,现在爸走了,李姨孤单了,陆子文是个不错的归宿。”
徐漫妮听到“归宿”两个字,心里一酸,眼神定住,噙出了泪。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即便是父亲,也可以去那边找母亲,而自己呢,形影相吊,无依无靠。正在这时,她顿感手腕一紧,下意识地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张锦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她,并用力地握着。她抬头望着张锦,是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眼神,而此刻,她却没了当初的笃定,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如同自己的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