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180万,真的要想想办法。先要找县财政拿一部分,我得找聂书记批多少钱呢?”看完了报告,孙亦顺的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如今这县里的财政状况,确实是天天吃紧月月吃紧年年吃紧,全县人神皆知,能给个20万就不错了。
乡里大家集个资,估计也不会超过20万,现在村里乡亲的日子都不富裕,况且前提还得是自己先掏出10万,给大家做个表率。
剩下的140万缺口,是不是可以跟马家营村里借70万?自己在时还可以,自己离开了,是不是“人走茶凉”?
再跟乡里信用社借70万,这事儿行不行呢?又拿什么做担保呢?到时候能不能还上?拿什么还?
孙亦顺躺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个个问题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左思右想没个头绪。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在县城边长大,没经过穷日子,还是第一次为钱发愁。
早晨一上班,孙亦顺迷瞪着眼睛来找宋中宽,眼圈有些发黑。
宋中宽心中暗笑,这小子这是一宿没睡好啊。
听了他的融资方案,说是先找聂书记要钱去。
宋中宽没表示反对,心中暗想,“你可是聂占元陪着下来的干部,下来第一天就挣足了面子。
这次聂占元要是给你面子,也就是给自己面子,反正我在县委书记面前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他欣然表示同意,揣上一盒烟,两个人说走就走。
“不行不行,绝对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你们”,书记办公室里,聂占元哭丧着脸,面对着宋中宽和孙亦顺连连摆手。
当孙亦顺说出要县财政出150万的时候,宋中宽的手心里微微见汗。
这小子早晨跟自己说,到县委书记那里张口要50万,现在完全推翻了,愣是给翻了三倍。
三年前他跟前任赵书记要的可就是50万,不但没拿到钱,还挨了一顿批评,什么不顾全县里大局、考虑不全面什么的说了一大堆。
当时弄得宋中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暗想“我又不是什么县长,全县大局哪儿轮的着我来考虑”。
“顶多给你们100万”,这也是为老百姓办实事儿,聂占元看着这两个心急火燎的乡干部,挥下了大手。
“不行啊书记,怎么也得给120万”,孙亦顺还在讨价还价,宋中宽差点笑出来。他连忙用手揉了揉脸,遮挡了快要露出来的笑容。
“真的不行了,我这儿也不是金库”,聂占元笑着说,“这样吧,我让县水泥厂再支援你们价值20万元的水泥,这下总可以了吧?”
走出聂占元办公室,宋中宽的大手使劲拍在孙亦顺的肩头,“兄弟,你可真行啊。你一说出要150万,我还琢磨着,聂书记还不把咱们两个穷鬼踢出去啊?这100万,不对,是120万,可解决咱们的大问题了。”
孙亦顺也没有想到,聂占元会给他们100万,另外赠送20万的水泥。他的本意也是讨得20万,并且对这20万心里都没底儿。
他不知道马家营的拆迁工作给县委书记帮了多大的忙,不知道自己媳妇郑月月和聂占元打球打的这么默契,更不知道郑月月马上就要到县体委上班了,和自己一样,成为吃皇粮的国家干部。
不知道是哪位能人说的,说是“不怕领导贪,不怕领导要,就怕领导没爱好”。只要盯上领导的爱好,工程也好,仕途也好,其他的琐事也好,办起来肯定十拿九稳。
孙亦顺的媳妇郑月月盯上的,就是聂占元爱打乒乓球的这一爱好。
闺女在县城上高中,集体住校,每周回来一次。孙亦顺调到了黄叶乡上班,每周还有两个晚上的值班。
即使回来,他也是呼朋唤友的胡吃海塞去,喝多了回到家里倒头就睡,郑月月便有了些许空虚寂寞。
多亏聂占元的到来,晚上过来以球会友,抒发美好情怀,把乒乓球运动变成了美美的“快乐运动”,一推一挡之间,烦躁的日子也便精彩纷呈起来。
精神生活丰富起来,物质生活也需要齐头并进。
这些年,郑月月一天天体会着权力带来的好处。
孙亦顺最初在村里当副主任的时候,街坊邻居送上的是瓜果蔬菜,顶多是鸡鸭鱼肉,指望他在村委会研究自家问题时,能说上几句好话。
等他当上了村主任,村民们便隔三差五的送来了好烟好酒,过年过节串门给孩子的,都是不低于三百五百元的红包,每年都是丰收年。
等到孙亦顺当了副乡长,虽说黄叶乡穷乡僻壤吧,村干部过节时前来拜访,也是不低于两千元的红包,有的还拿出了五千元。
他们无外乎希望孙亦顺在下拨种粮补贴、种子补贴、宅基地盖房子等诸多问题上予以关照,即便没事儿也要来串串门,不能有事儿了再临时抱佛脚。
最近郑月月偶尔感觉胃部不舒服,周末让闺女陪着,去县医院做了个胃镜检查。出了结果,慢性非萎缩性胃炎,有一块0.5厘米的胃息肉。
郑月月问大夫:“严重吗?”
大夫说:“没啥大事儿,只是胃息肉有致癌的可能,我说的只是有可能啊。”
郑月月脸色微变,急忙道:“有可能也不行啊!那怎么办?”
大夫说:“这也不是啥难办的事儿,做个微创切除就行了。如果同意,现在就办个住院手续,抽血化验,心电图。
各种检查如果没问题的话,今天下午,估计最迟傍晚能做手术。住一晚上留院观察,没啥事儿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家属来了吗?”
闺女下午要返校,郑月月办好住院手续,电话打给了孙亦顺。
孙亦顺正在给白河东岸的几个村开会,乡里上班基本上谈不上什么周末不周末的,老百姓没有周末,乡干部便也经常入乡随俗。
晚上他前脚急火火的赶到医院,后脚来了五个村主任,跟商量好了似的,每人三千元的红包。
郑月月住了一晚上医院,花了不到两千元,收了一万五千元的红包。
没过两天的时间,知道孙亦顺在值班,聂占元打过来电话,刚说了一句“月月,一会儿我去打打球啊,咱俩活动活动”,便听得那边有人敲门。
他就没等郑月月回答什么,便随手挂了电话。
进的门来,只见客房的被子在床上蜷着,郑月月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