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会游泳的村民赶紧脱衣服跳下去,揪头发的揪头发,拽胳膊的拽胳膊。
坑边的众人纷纷脱下衣服连成了绳索,扔下去让他俩抓住,岸上的人一起喊着号子往上拉。
拉到一半儿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衣服被拉断了,三个人又“扑通通”的落到水里。
老太太掉下去的位置,是平时村民吊下水桶取坑水的地方,挖的很深,坡面很陡峭。
“谁家里有粗绳子,赶紧回家拿去”,水坑里的小伙子朝上面高声喊着,“这老太太死沉死沉的,得找结实的绳子。”
邻居两个大嫂赶紧往自己家里跑,去解家里围捆玉米垛的大绳。
等两个人跑回来,会结扣子的人把两根绳子打了死结,紧紧的连接好,扔到了水里。
众人这才喊着号子,把水里的三个人拉了上来。
老太太的头顶被撞出了一个血窟窿,咕咕的向外冒着血水,闭着眼睛不省人事。
副乡长李正生赶忙喊过来乡政府的车,两个计生办的干部把老太太抱上车,开往乡里卫生院。
乱军阵中,红了眼的庞叶敏跑了过来,一拳头狠狠地打在夏同林的腮帮子上。
夏同林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两颗槽牙,赶紧捂着腮帮子,跑着钻进车里。
两个警察给庞叶敏戴上了手铐,推进警车,呼啸着回了派出所。
还没到乡里卫生院,老太太就没了气息。
卫生院的大夫翻眼皮摸脉搏的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
人命关天。夏同林也害怕了,赶紧让派出所长出动全部警力,乡政府大门紧闭。
随后赶来的庞叶敏父亲、叔叔、舅舅借用卫生院附近亲戚卖菜的木板子,抬着老太太的尸体,盖上白布,和众多村民聚集到了乡政府的大门口。
人越来越多,双方对峙起来。
乡党委书记李栋梁从县委行政科科长位置派下来,到西寨乡还不到两个月。他正在县里给聂占元汇报工作,盘算着新官到任三把火,干出点儿成绩给领导看看。
不曾想夏同林一个电话打过来,他的头立刻就大了,脸色煞白。
“出了什么事儿?”聂占元不安的问他。
“老夏今天去庞新庄,因为扒了超生户的房子,死了人”,李栋梁眼睛直直的说。
聂占元心里也是一惊。扒老百姓的房子,从孙亦顺的马家营村开始,也算经历过几次了。
村民也有过上访,但几经周折,都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没有出现过人员伤亡。
这事儿有点棘手。想到“集体研究问题、集体承担责任”的原则,他把电话打给了县长袁德鹏,约他五分钟后车里见面。
车上,两个县领导迅速达成了共识,安抚家属,赔偿损失,处分夏同林,先刑事拘留庞叶敏,构成轻伤害就判他进去。
西寨乡政府的大门口,围了上百号村民,高举着胳膊齐声叫喊,“夏同林滚出来”。
见群情激奋,县委的车子便绕了半圈,几个人从后小门进了院子。
看到了被打的肿眼泡腮的夏同林,听了他含混不清的汇报。聂占元跟李栋梁说:“外面人太多,也没法说什么。你酌情放进来几个近亲属,大家坐下来谈谈”,挥手让夏同林去后面休息。
庞叶敏的父亲、两个叔叔被放了进来,舅舅在外面看护着老人的尸体。
聂占元首先站起来,自我介绍,向三位家属深深鞠躬表示慰问。
三个村民从没见过县委书记这个级别的干部,一时间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早就没有了大门外的义愤填膺。
聂占元问:“老人家去世,我们都很难过。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讲出来,我们大家平心静气的谈谈”。
庞叶敏的一个叔叔首先嚷嚷道:“我们啥都不要,我们就要姓夏的一命抵一命”。
聂占元微微皱眉,劝他们:“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老人家是想撞向夏同林。夏同林一闪身,才出了这事故。”
庞叶敏的另一个叔叔说:“那您说怎么办?”
看局势有所缓和,聂占元道:“这是夏乡长的工作失误,他本人与你们无仇无恨。这事儿是因为超生引起的,也不能不说,是你们有错在先啊。”
庞叶敏的父亲是个老实人,知道惹不起当官的。别说坐在对面的是县委书记和县长,就是村主任他都惹不起,便说道,“我们听听县里怎么处理”。
县长袁德鹏说:“夏乡长工作粗暴,我们决定免去他的乡长职务。推倒的房子和围墙,由乡里和村委会协商办理,本月给盖起来,恢复原样。”
“那我妈就白死了?”第一个庞叔叔嚷道。
聂占元说:“老人家的去世绝对是个意外。这样吧,我做主,一次性补偿十万元,包括所有丧葬费用。”
对面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这金额显然超过了他们的心理预期,原想也不过三五万,便点点头。
“那我儿子怎么办?”庞叶敏的父亲追问。
对面的几个人小声讨论两句。
聂占元说:“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教育教育,就让他跟你们回家吧,毕竟家里还有老人的后事需要料理呢”。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夏同林被免去乡党委副书记、乡长职务,在家里静悄悄的躲了三个月。
县商业局牵头筹办的商校正在紧锣密鼓中。县长袁德鹏一直想着总往自家跑的夏同林,便向聂占元推荐了他。
同室操戈,既要互相争斗,又要互相让步。否则鱼死网破,都没有好果子吃。
聂占元深谙此道,既然勉强能和袁德鹏尿到一个壶里,那就要适当的互相关照。他对于商校校长的职务是不大关心的,便给袁德鹏送了个顺水人情。
夏同林终于再次走马上任,享受商业局副局长的级别,不同的是乡长的权力换成了校长的权力。
到了学校,没有了乡里那么多的任务指标,再也不发愁跟村民打交道,每月工资奖金不少。这岁数了,何乐而不为呢?
眉头完全舒展开来后,他又敢到大街上闲逛了。遇到老朋友,他再也不用躲躲闪闪,开始主动打招呼。
三伏天,他甚至能感觉到,毒毒的太阳都是明晃晃的可爱。
在家里,他的话也多了,又恢复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完全回到了从前张开嘴就闭不上的状态。
夫人明显感觉,床上的他也是重振雄风,比以前还更加的生龙活虎——难怪人家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
比他更高兴的,是成立商校后,跳出农门的乔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