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一尺见方的窗户映入室内,黄色的光线划破了地下室内的昏暗,光亮中偶尔有一只蚊虫飞过。
六月的天气,有些太过闷热,潮湿的地下室里弥漫着一股霉菌味。
尽管这的环境,让李乐勤的身上长出了湿疹,可是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够负担得起的房子。
两年前,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李乐勤就失去了经济来源——远在江苏的家人,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资助他读书,作为私费生,官费是想都不用想了。
“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而已……”
又一次,李乐勤自言自语道。
目光落在一旁的报纸上,久久的都无法移开。
报纸上有很多招工广告,可是又有几家工厂愿意雇佣一名华人工程师呢?
那怕是他毕业于纽约大学又怎么样呢?
看着光线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里缓慢地移民,李乐勤长叹一口气,然后站起了身来,又一次,洗漱过后,他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对着镜子露出微笑。
“你好,我叫乐勤,李……”
微笑中闪过一道几乎不易觉察苦恼。
很快,他就走出了地下室,来到街口,他就花了几个美分买了一份《纽约时报》。
和往常一样,手拿报纸的他边走边看,突然有一个广告信息吸引了他。
“卡尔金属公司,招聘各种工程师、工人,待遇从优,如有意者请致电……”
任何人都会被这则招聘信息所吸引,因为它是用中文发布的,作为工程师的李乐勤一眼看出,这是手写后通过拍照转印的,毕竟美国人的报社中,绝对不会有汉字字模的。
中文的招聘信息,让李乐勤激动差点跳了起来。
“我的天!这,这是专门给国人看的,就是专招国人了……”
招聘信息是用中文发布的,自然是专给国人看的,一个看似简单的招聘信息,立即在纽约等地的华人圈里引起了轰动,这個圈子并不大,消息传的很快。尤其是那些因为战争滞留在美国的留学生,无论他们是因为经济原因中途辍学的私费留学生,还是学业完成,滞留在美国的公费生,都纷纷赶到了纽约。
赶到了卡尔金属公司,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
在李乐勤乘公共汽车来到卡尔金属公司时,他看到公司大门外挤满了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华人,操着广东话、福建话或者国语的人们在那里兴奋的说道着,而在另一边公司的办公楼里,走廊中同样也站满了人,李乐勤刚到这里,这碰到了几个熟悉。
“文礼。”
“乐安。”
“嘉德……”
……
李乐勤非但看到和自己一样学工学的朋友,甚至还碰到了一位同乡。
“景安,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学英美文学的嘛。”
“哎,乐安兄,我寻思着公司这么大,总不会专用工程师吧,总需要有人处理一些文案工作。”
赵景安扶了一下眼镜说道。
“在这里当职员,总好过在餐厅端盘子吧!”
“嘿,端盘子也得能找到人雇吧,要知道你端盘子的时候,指不定会有一个客人指着人激动的大喊一声“Japs”。”
“Japs”就是日本鬼子的意思,
“哈哈,那就到后面洗盘子嘛。”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道出的尽是华人在美国找工作的艰难,你不仅要比别人更优秀,更出色,还要承受种种不公与歧视。
“知道为什么这家公司会用中文发招聘广告吗?”
“我听说这家公司被一位华商收购了,所以才专用华人。”
“居然在美国开了这么大的工厂,可真是国人之光啊!”
一时间,走廊里尽是赞叹之声,这不是恭维,不是马屁,而是发自肺腑的,毕竟,这个年月能在美国办这样的大工厂,绝对是值得称颂一件事。
不但值得称颂,更能引人注意,尤其是那篇中文招聘广告带来的并不仅仅只是广告,甚至还是某种新闻,以至于就连同《华尔街日报》都在报道这篇广告以极其背后的新闻了。
“居然没花一分钱就买下了这么大一家工厂?”
看着报纸上的新闻,宋佩伦忍不住惊叹道。
“他一个华人怎么就能在美国这般巧取豪夺,如此抢夺他人家业,甚至报纸上还称赞其“颇具手腕”。”
他的话声刚落下,正用着早餐的王福基则说道。
“宋兄有所不知,这就是美国,对于那位卡尔先生来说,工厂不是资产,而是负担,如果他继续持有下去,整个人都会被拖破产,大萧条的时候,许多百万富翁,甚至千万富翁,就是这样被拖破产的,银行利息,房产地税,这些叠加在一起,即使是千万富翁,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相比于宋佩伦这位工科专家,学习经济学的王福基不仅了解经济,同样也了解美国,毕竟,他已在美国学习生活了十五年,经历过大萧条的他,目睹过许多百万富翁是如何走向破产。
“所以,把公司连机器带地皮全都白送出去就是最好的选择,而且那位李先生也不是没有出风险的,要是他接不到订单,不能让企业起死回生的话,到时候,工厂很有可能也把他给拖破产,……”
“原来这白占的便宜也不好占啊!弄不好是要倾家荡产的,不过这种事情倒也新鲜的很。”
宋佩伦摇头轻叹时,突然,王福基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宋佩伦说道。
“宋兄,他以中文发招工广告,为的是照顾我同胞,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助其一臂之力,毕竟,公司手里头可是有不少订单的。”
“你是说,咱们把订单给他……”
盯着报纸上的新闻,宋佩伦的眉头一皱,轻声说道。
“可是他没有什么经验,公司的订单事关重大,贸然找这么一家公司,董事长那边,恐怕不好交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