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阿姐,那我留在家里多多的捡木柴回来,”棒槌懂事的点点头。
佟母在旁默默无言的看着儿女,目光温柔且骄傲。
家里商量好后,次日天不亮吃完饭,姐俩直接去了徐家的田里。
“芦苇你们姐俩这是……”徐仲林很意外的看着姐俩过来。
“过来给你们帮忙,”芦苇低声回了一句。
“芦苇,不用你们姐俩帮忙的,你们最近也累坏了吧!回去好好歇两天……”
“徐大叔,俺们现在不觉得累了,刚开始下田的时候,那累的都上不去,经过十几天的锤炼感觉不到累了,”采薇笑眯眯的跟徐父解释道。
“哎!你们姐俩真是吃大罪了,这田里的庄稼活本不该你们干的!”徐父打心眼里佩服佟家的这两个女娃了,家里没个男人扛着,单单她们姐俩愣是给撑住了。
如今两家互相帮忙都是有来有往,从没有谁家一头占便宜的心理。
“晚上你们姐俩不许回家吃了,晚饭我让你四嫂子做早点,”徐母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开口嘱咐道。
“晚上不去吃饭了婶子,俺们现在抢种庄稼,恨不得夜里不睡才好,早点上去耽误了多少插秧的时辰!”
“婶子要想真管俺们吃饭,那就等婶子这田里大丰收了,粮食进屋吃头一顿白米饭管俺们,到时候俺们姐俩说什么都不推辞,”采薇摸着她姐不想说话的心思了,主动开口跟徐家人有说有笑不冷场。
“佟家两个妹妹放心,到时候嫂子用新粮给你们做小食吃,”徐家四儿媳妇小川娘笑道。
芦苇姐俩今天来帮忙栽的田,就是小川的户口田,寡妇和大姑娘是分不到田的,能分到户口田的,都是男孩子才有,量造登册也是直接上孩子头上。
徐家爷几个虽然是分户头要了田,对内田地还都是统一由徐父,这个大家长把持着田地,干活也都是一户一户轮着忙清。
徐家人多别看有一半的田没种,这不姐俩来帮忙,也就出了三四天的力,徐家的田就都结束了,剩下的事就是每天去田埂转悠一圈。
田里的水深了就放,浅了就灌溉,看着秧苗慢慢的变得清幽粗壮起来,巴掌大的秧苗渐渐的长到手臂长。
全家人便开始早晚下田拔草捉虫,这样的活每天干一点,一般半个月就能干完。
真正的火龙暑热也达到了顶峰,八九月的天早晨压根就没凉快的时间点,芦苇被热的都不敢出屋。
躲家里没事就把之前做的东西拿出来,全家挨个用草皂洗头,洗完包紧头发,捂个把时辰左右才用清水冲洗干净。
“阿姐,你做的这什么东西真厉害!头不痒了,还有熏死的虱子呢!”采薇高兴的指着地上的虱子笑。
芦苇感觉身上麻麻的发瘆,很难想象到她如今头上有这东西了!
“阿姐,我想拿一块给小妹用,可以吗?”采薇高兴完,期期艾艾的看着她姐说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芦苇进屋拿了四块草皂出来。
“你送去四块吧!那边人多一块不够用的,这东西不杀干净,容易喝脑袋上的血,告诉他们用的时候尽量别贴头皮,顺着头发根擦了包紧就行了。”
“明白了,”采薇拿着东西便跑了出去。
天热没事干,芦苇打算傍晚没太阳了,背筐出门打皂荚回来,顺便采点猪草果回来磨碎留着用。
“采薇谢谢你!这是你阿姐做的吗?”徐小妹看着手里的黑方块,翻来覆去的看不透,还把草皂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当然了,你闻闻我的头发,”采薇说完还把头发撩开送到徐小妹跟前。
“你阿姐真厉害!等回头我不忙了,去你家找芦苇姐教教我,我多做几块出来备着用,”徐小妹自言自语的说道。
采薇听了挑挑眉,“做这个可麻烦了,我阿姐为了做这个,都是提前一个月准备东西,做好了还没有十块,给你送来四块,我们自己留三块,剩下一块……”
“老子打死你,”一声怒不可遏的声音爆喝道。
采薇正说着话,被这突然的怒喝声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四处看发生了什么。
“是俺家隔壁的汉子打他婆娘,”徐小妹幽幽的说了一句,脸上都是同情和怜悯。
“为啥呀?”采薇听了不解。
“为啥?为她娘子路上把儿子饿死了呗!呸,孩子饿死了能怪她娘子吗?他当爹的就顾着自己的嘴……”
“她小姑不许瞎说,”小川娘一脸汗水的跑过来低喝道。
“俺才不愿意说呢!他不是好东西,为着想娶村里的年轻小寡妇,要打死她娘子,还借口说他娘子把孩子饿死了,不要脸,绝户头,”徐小妹愤愤的骂道。
小川娘一脸无奈的对采薇笑了笑。
“你呀!大姑娘家别没事在外面扯嘴,要是被村里那些扯闲的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你的。”
“俺又……”
“小妹,嫂子说的对呢!村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虔婆都不是好人,她们整天有也说没也说的,恨不得把每家老的小的说出事才好,”采薇提起来就来气,她阿娘就是被村里老妇人们说的,大门都不敢出来走了。
“采薇不是带东西来了吗?让她教你洗头怎么用,”小川娘疼爱的拍了拍小姑子,眼神示意她别乱说了。
徐小妹只得不甘心的闭了嘴,拉着采薇进屋舀水洗头。
晚上采薇回家,一家人吃过晚饭关门坐在院子里纳凉,她忍不住把下午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
佟母听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当家的要是心长草了,家里的娘子便是浑身上下都是错的,你阿爹活着便是如此……”
“阿爹?阿爹活着怎么了阿娘?”棒槌仰起脑袋看佟母,他阿娘说话怎么就说了一半呀?
佟母垂下眼眸,眼里都是黯然和伤心,仗着漆黑的夜色儿女们看不清,便不再掩藏情绪了。
“阿爹活着的时候,除了跟车行走商外,还去九庄乡找一个嫁不出门的老姑娘,几年前要不是兵荒马乱起来,那老姑娘生下的孩子就比你大一岁……”
“采薇,莫要跟你阿弟多言,你阿爹虽然不在了,你当儿女的也不该嚼他舌头,”佟母怒声责备小闺女。
棒槌惊愕的看着他二姐,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弯,他没见过父亲的样子,也想象不到什么情景。
“阿爹都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这事还是阿兄亲眼看到的,他怕你伤心回来提都不提,只有阿娘日日忍气吞声的不敢说。”
“说来也是阿兄无用,阿爹如此欺你辱你,他是爹娘的长子,都不晓得为阿娘讨公道,还靠阿姐这个小姑娘家,带人去九庄乡要说法。”
“该是他们的报应来了,要不是阿爹执意不顾我们的死活,回来把家搜刮干净,不给我们一点活得希望,老天爷也不会看不过眼,让他死的不光彩。”
“阿爹被人砸了脑袋,我是一点儿都不伤心……”
“住口,是不是阿娘的话你也不听了?让你莫要说了就莫要说了,”佟母抬手打了小闺女一巴掌,哽咽的声音里都是哭腔。
“不说了就不说了,阿娘当我爱说这脏事呢?兵荒马乱来临时,别人爹娘第一时间护孩子逃跑。”
“阿爹怎么做的?他回来什么都不说,第一时间卷跑了家里所有的钱财和吃的,你一个劲的躲在屋里哭被阿奶冤枉了,家里没一个能去九庄乡要东西的,阿兄还拦着阿姐也不许她去要。”
“你们是不是打算让我们饿死在家里?还是打算让我们坐家里被阿奶打死?”
“要不是姑母过来通知俺们,阿姐看了别人跑,她执意带我们去找薛家跟在后面,怕是佟家都死绝了吧?”采薇带着哭声转身跑屋里去了。
芦苇惊讶的看着佟家母女,她一直都不懂采薇为什么无条件的崇拜她?甚至到了盲目的地步。
即使她醒来后,偶尔听到一句半句的,还都是佟芦苇本人生前的过份行事,脑海深处的那点记忆,细捋出来少的可怜。
也不见采薇和棒槌说一句半句怨言,反而那个她见了一面的佟家大郎,自被砸了头死后,除了佟母偶尔伤心难过外,采薇姐弟好像是不怎么伤心的。
佟大郎就如同一阵风似的,在佟家的生活里出现过,但是又好像无足轻重的消失了。
佟母瘫坐在地上低低的啜泣起来,黑夜里弥漫了无数的苦涩。
“阿……姐,”棒槌下意识的朝芦苇喊道。
“没事,你也去睡觉吧!”芦苇抬手拍了拍棒槌的脑袋。
棒槌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阿娘坐在地上哭进屋了。
“芦苇,阿娘没本事阿娘知道,阿娘怕万事不忍着,真的被你阿爹撵出来了,到时候咱们娘几个怎么活呀……”
“我晓得,”芦苇轻声回答了一句。
佟母惊讶的抬起头,模糊的泪眼里有些迷茫的看着大闺女。
“以前不明白,后面经过几年的残酷便明白了,特别是在这里定居下来后,家里被人上门摸了更能体会你的想法了……”
“呜呜呜……”佟母闻言放声大哭起来,开始压抑着哭声,这会算是尽情的释放出来了。
采薇趴在窗户上也跟着哭,她何尝不晓得阿娘的伤心痛苦?可是她就是气不过,气不过阿娘的软弱无能,阿兄的和稀泥态度。
芦苇被佟母打断了话,她也就没了继续说的心思,这里好像不能做什么,你若无情我便休的事,她静静的看着佟母伤心。
芦苇真羡慕佟母,儿女都有三四个的人了,经历了生活的风吹雨打,眼泪竟然还能说伤心哭出来,便能随时哭出来!
不像她,自从她妈躺医院后,她跟她爸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她这眼泪呀!早就枯竭了。
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抢单,希望今天比昨天能多挣十块二十块钱,哭和眼泪不存在的,那多耽误她挣钱交费还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