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给我使劲砸,顿顿饭是白吃了吗?那手软的提不起锤子?”潘瘸子中气十足的吼道。
油屋里虎子几人抡圆胳膊,正在大力的砸墨团,芦苇跟潘瘸子坐在小池子边,用小搓刀仔细的修着墨块。
“可惜了!断了好几块!”潘瘸子心疼的嘟囔着,从灰池里捞墨块出来给芦苇看。
“断了的墨块我看了,不是做的问题,是灰的问题,温度太高了,池子里的灰应该要相应的减少,换灰也要从早上改到晚上换,留一半的老灰,加一半的干净灰还是不变,”芦苇接过断墨仔细端详了一番解释。
“啥?不是熬胶蒸团和镕胶的问题?”潘瘸子闻言低头仔细找自己手里的断墨看。
“熔胶功夫够了,你看断的墨块就能看出来,”芦苇指着断墨给潘瘸子仔细说。
“如果熔胶功夫不够,这个断口面会稀稀的有泡,或者有块皮缝,你挑拣的这几块,全都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你用手摸它。”
“干绷绷的,”潘瘸子搓了两下断墨。
“没错,温度太高给它晒裂了,你看断墨都有点翘翘的了,说明晒的还不均匀,有一面水份晒完了,还有一面没动静,导致墨块就扭曲了纹路,这么高的太阳,应该两个时辰翻一次面,灰池的灰要浅浅薄薄的,选廊下背光的池子才行。”
“做墨不仅镕胶重要,入灰晒和出灰洗都很考验功夫,特别是入灰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墨块碎了断了的,相当于你白做了,”芦苇说完放下手里的墨,拿着铲子跟潘瘸子小心的铲灰出来。
灰池里清理干净了,潘瘸子端了一盆新草灰来,他没动手看芦苇一点一点的忙着。
芦苇先是给灰池铺了一层薄薄的老灰,然后是一层新灰,最后新老拌了一点再铺一层,才把墨块小心的翻面放上去。
“墨对温度是有要求的,一般温度保持在二十三度,可四季变换温度不同,大家匠就根据经验做了办法,六到十月就用浅池子灰。”
“十一月根据温度高低决定用灰,冷就用半池灰,热就用薄池子灰,十二月到五月都是半池子灰,也可以根据温度湿度变化灰池子。”
潘瘸子听完认真的点点头,他如今对芦苇算是真正的信服了,“俺晓得的了。”
芦苇忙好灰池子上来继续修墨,“瘸子叔,修墨的最好时机是三成干,也就是墨入池子三到四天的样子最好修形,我们现在修墨时间有点迟了,墨块摸着有点硬。”
潘瘸子闻言颇为惊讶,“这墨还算干了呀?那你说的那什么出灰也修,是啥意思?”
“这摸着都有点硬硬的了,早就超出了三成干,这样的拿出来修碰了肯定易断,出灰修是为了擦洗上色上油描彩,跟现在修的不是一回事,”芦苇脑壳疼的解释道。
“那得亏你在这,你今儿不说修墨,俺真就以为是出灰大修,但是每天翻墨俺是记着你的话了,你纸上写的怕不翻灰,灰都沾到墨缝里去了,”潘瘸子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了。
芦苇听了笑,“瘸子叔没做这个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特别简单容易?”
“那到不是,开始炼灰的时候,你阿爹一边读你写的纸,一边带着俺们收灰洗灰,明明纸上写的挺明白了,谁晓得实际做,还有这么老些步骤的!你今天带俺修完墨还做别的吗?”潘瘸子有些期待的看着芦苇问。
“没有了,我看了整个过程还不错,后面做个一年半载的就熟悉了,我得忙别的事情,”芦苇没抬头的回道。
“啥东西?”潘瘸子好奇道。
“印色,别急,这东西也要交给你这里做的,不过得把墨熟悉了以后的事,”芦苇笑呵呵的说完。
潘瘸子听了没话,现下他带人做熟手里的东西才是正经的。
“阿爹?芦苇阿姐在屋里吗?”雯妹在门口细声问道。
潘瘸子听见喊声,扭头看了一眼芦苇道,“啥事?你芦苇阿姐在忙。”
“铺行掌柜子来拉酒了,佟大叔让我来找芦苇姐过去说话,”雯妹一听人在这,忙说了找人的原因。
芦苇坐直身体想了一下,“你回去告诉我阿爹,瓜菜的事不着急,他们今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雯妹听完应了一声走了。
芦苇一直在油房里忙了一天,天黑才跟徐仲林回的豆庄,采薇的饭菜早就做好等着他们了。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顺和快去喊阿爹过来吃饭了,”采薇忙声吩咐着,自己也不闲着拿碗筷端饭出来。
佟父到的时候饭已经摆到桌上了,一碗凉拌瓜菜,一碗腌辣椒,还有一碗炒豆角菜。
“今天赖掌柜亲自来的,你怎么不上来提一嘴?”佟父坐下问芦苇。
“甜瓜冬天是个稀罕东西,现在不急着找他说清楚,到时候他不要,咱们还可以找别人卖,而且目前没有实物出来,说了也是白搭,”芦苇不在意的说道。
佟父一想可不是,随即丢开了这事,拿出账册递给芦苇看。
“他今天要纸了?”芦苇翻了几页记账,一看后面出了不少卷纸。
“要了,把坊子最近做出来的纸全要走了,不过俺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留了一半起来没给他知道,”徐仲林小声说了一句。
“嗯,”芦苇点点头。
“他九月份还要印色,俺们给他吗?”徐仲林低声又问。
“给他,纸坊那边你三哥他们能上手了吗?”芦苇默了片刻询问。
“没问题了,”徐仲林奇怪的看着芦苇。
“他们要是没问题了,你明天来油坊子跟我做印色,采薇,你安排两个麻利的妇人,给我早晚大力的砍艾草回来晒,我腾不出手出去砍艾草了。”
“好的阿姐,艾草跟灯草我都会让人砍了,这琐碎的事情你别操心,”采薇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好。
事情说完一家人才说闲话吃饭。
次日一早徐仲林去纸坊交代了一声,然后来到油屋一心研磨料子。
潘瘸子忙来忙去忙了一上午,就看徐仲林坐在廊檐下蒙着脸,像个蒙面侠一样,半天都没挪动过屁股,抱着碾子机械的推着,下午忙的差不多了,出去到纸坊子待了一个时辰。
芦苇一直陪着在这里忙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她跟佟父去了府城,同去的还有庆和兄弟及庄里信的过的人。
路上芦苇看跳脱的吉和笑道,“吉和阿弟,你们白天忙房子,还有修路,早晚下雨不忙了去林子里给我摘野果回来行吗?就是能吃的野果,不拘甜酸苦辣的都可以。”
“这有啥不行的?下午回去了俺就去林子里找找看,”吉和挥手这么点事没问题的。
芦苇又看了看油勺子,“胡管事,我阿爹跟你说的果子别忘了打,还有云菜……”
“少东家,俺心里一直记着呢!建房子的人去了半碗村后,俺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建的坊子,房子后面集中一起建,那个……少东家,要是……要是半碗村建房子了,俺能搬去半碗村吗?”油勺子期期艾艾的说完,目光里都是小心翼翼的观察。
“为什么?”芦苇不解的看着他。
“俺想以后祖祖辈辈都在半碗村了,人一辈子找到根扎下来不容易,”油勺子说完脸上多了些憧憬的神色。
“可以勺子,不仅给你建房子扎过去,那边还给你划一块地,地跟你现在的地一样大,以后半碗村就是你祖祖辈辈的根了,”佟父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
油勺子眸光一下明亮了,看着佟父轻轻的喊了一声,“佟大叔,俺一定给油坊做好!”
芦苇听了笑出声,“我阿爹是个讲究有饭同吃的人,胡管事想去半碗村扎根,张管事,你是不是也跟他想的一样?”
张多田脸上多了些兴奋和不好意思,做人都有点追求,拿工钱的时候,也不想被人时时刻刻的管着。
芦苇看他模样也没为难,“你要愿意也可以跟胡管事一样,你们过去扎根,我阿爹可能更放心点,那些庄民咱们不熟悉,由你们熟悉的人管是好事。”
“少东家你放心,俺去了一定好好带着他们忙田里,”张多田连忙保证起来。
芦苇看了一眼她爸,“我阿爹信你们,我自然也是信你们的。”
油勺子跟张多田喜的直搓手,笑容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烈。
几人到了府城分开,彭顺和兄弟带着油勺子他们去铁匠铺,还有木匠房取东西,芦苇跟她爸直接去衙门送东西。
“这行吧?”佟父不放心的举了举手里一斤重的鸡问闺女。
“不行也买不到呀!给她一对让她自己养着得了,这鸡四月送去,采薇天天养的跟眼珠子似的,养的这么好哪里能买到哟!”芦苇看着鸡说完,她看鸡有点嘴馋了,都忘了鸡是啥味道了。
佟父一看闺女表情就晓得她馋,“等鸡长成了一天杀一只给你吃……”
“那采薇还不得杀了我?天天鸡掉跟毛她都找半天,我一天吃一只她得疯了,”芦苇提起来忍不住笑。
“养牲口的人家找好了吗爸?”芦苇又问。
“找好了,灯靶子两个姐姐家,我还决定把灯靶子也放过去看着,剩下四户挑的都是腿脚不利索的人家,眼下没猪养,坊子闲着也不急,用人啥的忙的过来,”佟父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完。
芦苇跟她爸顺街转悠了一圈,总算找到了巡街的石广升。
“佟大叔?六嫂……”
“给,听说小妹生了个女娃可是的?”佟父朗声打断了石广升的话,两只不大的鸡直接塞他怀里。
“是呢!生的时候可凶险了,好在最后母女平安了,”石广升挠头的开心道。
“挺过来平安就好!都说难生的孩子有大福,她们娘俩后福有了,这鸡是俺们喂的里面最大的了,你让小妹别嫌弃才好,拿回去养着过年吃,”佟父拍着石广升的手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