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丫头要我怎么做?”潘瘸子紧紧的盯着佟父问道。
“脚行来人的时候,你拿出来这一年学的制墨本事,再表现点你的不甘和寞落,日后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答应就是了,我丫头说她当初答应你的事,如今遇到机会了想让你得偿夙愿,”佟父缓缓的说完。
潘瘸子沉默了好久轻声道,“佟丫头不是很看重墨……”
“替大人多选选庄里的人,庄里的不够你还可以选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学的不好,我们可以随时把他们撵走,最重要的是,要教会庄里人制墨,这样你才能早日得偿所愿,只要人好用不拘老少的,”佟父笑眯眯的拍了拍窑门。
潘瘸子眸光一闪,“我明白了,我看庄里有不少小伙子天资不错的,那豆庄第一批……”
“不拘的他潘叔,他们怎么说也是豆庄有功的人,历经千辛万苦过来也不容易!”
“你想做的事也别急躁,有些时候做事得慢慢来,心想的事情做完了,想用咱自己名字就用自己的名字,安安心心的陪着雯妹娘俩,自己孩子自己护着才是正理,”佟父说完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潘瘸子。
“二十来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三五年的,”潘瘸子放声大笑,笑声里都是张狂无所谓。
佟父陪他去窑洞看刮灰,洞口已经有四个孩子忙碌了。
“这次墨佟丫头打算怎么出?”潘瘸子蹲下套东西问佟父。
“还是老样子出,去年我们舍不得买材料,就靠铺子给的那点药材,也没做出两块好的来,听说断了不少是吧?”佟父抱着刀走到门口一边刮灰一边问。
“去年刚开始做没经验,坏的全都是药墨,那不多的药材糟蹋了不少,好在字墨出来不少能填补上,”潘瘸子极为痛惜的嘟囔道。
“那就把完整的十多块药墨给了,剩下字墨你看掌柜要多少,就给他们多少,反正今年坊子增加人手,出墨会更多的,不用担心明年供应不上,”佟父闲话家常的跟潘瘸子唠叨。
“这倒是,”潘瘸子认同的点点头,俩人旁若无人的聊天干了一天的活。
天黑佟父回到庄上,屋里早就香起了饭菜。
“你没去看人盖房子呀?”佟母拍打着佟父的衣服问道。
“盖房子不用时刻去,今天我去了油屋那边看看东西,掰手算算脚行也该来了,”佟父坐下接过棒槌盛的饭说道。
“够卖吗?”佟母关心的问道。
“够不够就那些了,那东西耗功夫时间的,想够卖难得很,二丫头咋样了?”佟父放下碗问佟母,早上走的时候他仿佛听到采薇见红了。
“耿大夫娘子过来看了半天,说咱采薇没事正常的,派派时间也就个把月的功夫了,”佟母有些焦躁的说完。
“丫头年轻害怕,你可不能跟着乱了阵脚,”佟父看了一眼佟母交代。
晚饭吃完,佟父出门去地里走了一圈,路上遇到庄民还会聊两句,上半夜过了大半才回家睡觉。
五月初脚行浩浩荡荡的来了三十辆车,谢大掌柜亲自带队来的,跟来的不仅有赖掌柜和护卫们,还有一个像东家模样的人。
佟父不经意的对潘瘸子点了一下头,而后热情的迎上了谢掌柜。
“掌柜子辛苦了,咱们先去酒坊子那边看酒去?”
谢掌柜回头看了一眼道,“佟叔,能分个人出来领我义弟去看看纸墨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呀!让老潘领他们去,我们豆庄的墨都是他带人做出来的,我们豆庄要是没他,都不存在了!”佟父不避讳的指着潘瘸子介绍。
“不能吧!徐娘子也会……”
“她那花架子也算会呀?压根不能跟他潘叔的比,”佟父无奈的摇头笑。
赖掌柜暗地看潘瘸子的表情,不卑不亢不说话,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得志,他扭头看了旁边人一眼,“既如此,麻烦潘叔领我们去瞧瞧?”
“来吧!”潘瘸子不冷不淡的说完转身就走。
“掌柜子别见怪,老潘是读书人有点怪脾气,要不是困难了没地方去,也不会来我们豆庄制墨的,那个……”佟父看着吴大人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佟大叔不必介意我,他落了什么难?”吴大人好奇的问道。
佟父叹了一口气,看着远走的潘瘸子背影都是同情。
“听他自己说他家以前开书局的,因为兄长太耿直得罪人了,被人害了,他也入了瘴,一心想找出害他兄长的人,这不找了一辈子也没个头绪的!”
“掌柜子我们去酒坊子吧?”佟父说到这戛然而止,脸上都是忧心的神色。
“成,”谢大掌柜朗声答应笑,带着车队跟在佟父身后去了酒坊子。
赖掌柜小心的带着吴大人,朝潘瘸子的方向而去。
吴大人目光闪闪发亮的看着豆庄的田地,特别是豆庄黄澄澄的麦子地,那脸上的表情不言而喻。
胖护卫咳嗽一声低声道,“大人适可而止,多少也要收敛点,佟少东家的脾气可不是温驯的猫。”
吴大人贪婪的目光一滞,不甘心的回头看看胖护卫,“你是她舅父还是我舅父?”
“正因为是大人的舅父,所以才替大人着想的,”胖护卫回答道。
“不见得吧?我看舅父向着她打算多一些,”吴大人没好气的挥手。
“因为我知道豆庄有八百五十六户人家,如果大人惹火了佟少东家,她一旦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大人应该知道后面的事情。”
“这田里的庄稼是多,但是远远不够庄里人吃,”胖护卫面无表情的说完。
他比他外甥务实清醒,知道田里庄稼看着多喜人,但是一旦不管不顾的收割了,无异于杀鸡取卵自断后路。
吴大人脸上没了情绪,他也相信他敢伸手碰豆庄的粮食,佟芦苇绝对会鱼死网破的。
无奈的摇摇手,“我还没蠢的自断脚趾。”
“大人心里清楚就好,”胖护卫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
赖掌柜走在前面也不敢回头,对于主仆二人说的话更是不敢参与。
几人脚步很快的到了油房,平时关的死死的门今日敞开着,屋里传出说话声还有答应的声音。
“潘大叔我们进来了,”赖掌柜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潘瘸子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扭头对虎子吩咐道;
“去把箱子搬出来给他们看。”
虎子闻言忙点头,带几个人麻溜的跑进屋不多会抬了箱子出来,小心的放在地上打开箱盖。
赖掌柜跟吴大人急忙蹲下拿墨出来看,看着确实比芦苇做的好。
“潘大叔能试吗?”赖掌柜抬头笑问。
潘瘸子对虎子呶呶嘴,虎子转身拿了砚台笔纸过来,还贴心的给磨了些。
吴大人当仁不让的接过笔写个字,看字半响皱眉不满意道,“这是最好的墨?”
潘瘸子看他不客气怼道,“好墨的价格要百两金你要吗?去年给你们好墨了,你不是说卖不起想要便宜的吗?”
赖掌柜急忙赔笑道,“的确是我们要求的,那潘大叔今年做了好的吗?”
潘瘸子看他态度好脾气也不冲了,弯下腰抱出一个小盒子给赖掌柜看。
赖掌柜打开盒子看,“潘大叔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这是新品种的药墨,取灰没有去年的多,但是它是最好的药墨,不信你闻闻看,”潘瘸子小心的拿出一块墨递过去。
赖掌柜闻言赶紧拿鼻子下闻,一股清淡的味道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吴大人看的心痒难耐伸手拿看,被潘瘸子毫不客气的打了手。
“太没规矩了,什么东西都敢摸碰,知道这药墨多贵吗?你随便就上手摸?”潘瘸子发怒的看着吴大人。
赖掌柜眸光转了一下道,“他是我们铺子的重要客户,今天就是来验看墨的,潘大叔能给他试试吗?”
潘瘸子闻言拿了一块小的出来,亲自端了一方干净的砚台给他磨用。
吴大人装模作样的拿笔试,写了两个字还是皱眉,“这是最好的……”
潘瘸子冷笑一声,“二掌柜带不识货的来验看什么意思?”
赖掌柜无奈的笑笑,“潘大叔莫怪,这墨我识得它的好,我知它价值几何。”
吴大人待要说几句,被胖护卫拉住摇摇头示意祖宗快闭嘴吧!好歹说出去也是面上人五人六的世家子,不懂充啥大头蒜呀?
“你识得就好,虎子给二掌柜验看去年送的墨,”潘瘸子对身旁的虎子吩咐一声。
虎子闻声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两个小砚台分开磨墨,给二掌柜验写。
吴大人看墨色眼睛顿时一亮,潘瘸子在旁看了嘴角漏出讥讽的笑,却也没说什么讽刺的话了。
赖掌柜高兴的连连点头道,“潘大叔果真是难得的制墨人!墨点点数都装车上。”
吴大人背手无聊的在院子里转转看看,直到马车装好赖掌柜出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跟着,路过潘瘸子身边笑道;
“潘大叔制墨这样好,怎么想着埋没在豆庄呀?”
潘瘸子低头写东西冷声回了一句,“豆庄怎么了?豆庄少东家答应帮我找人,你要是有本事帮我找仇家,我也能给你做墨。”
吴大人眸光流转笑,“真的……”
“假的,”潘瘸子抬头冷沉的看着吴大人。
“我已经不给人做墨了。”
“那这墨?”吴大人指着车笑。
“我师父现在只指导徒弟做墨了,他的手已……”
“多嘴!还不滚回屋里洗灰去?”潘瘸子一声暴呵骂虎子,然后对小疤赖吩咐道;
“把清单送去上庄给老东家看,送到了快去快回,”说完等孩子跑出去砰一声关死了门。
潘瘸子站在门后眼睛如狼一般,兴奋的看着吴大人离开,他身边有一个护卫先他一步去追小疤赖。
“师父……”虎子小心的喊了一声。
潘瘸子伸手摸了虎子的脑袋,满脸的伤感道,“师父的仇不能不报。”
“我懂的师父,”虎子用力的点点头然后笑了一下道;
“师傅我去忙了。”
“去吧!”潘瘸子和蔼的点点头朝屋里走去。